宋庭达亲自把太医送到门口,回头又留拓跋玥用了晚饭,再去看九雅的时候,她居然已经醒了。
九雅正半倚在软榻上试着和秀彩说话,然后又抱着书看,怕自己一摔,摔成个神经错乱不能言语,或者视网膜脱落就惨了,结果一切正常,方才放了心。
“怎么不多休息,就起来了?”宋庭达进门就责备。
九雅见有客人,忙要站起来,拓跋玥按住她,含笑道:“坐着别动,这是受伤的人应有的特权。”
没料到他如此亲切温和,好像之前那个含冰带煞的是另有其人一般。
九雅也不扭捏,顺势坐下,吩咐雨蝶赶紧看座奉茶,然后才满目感激道:“多谢王爷之前的救助,不然不知道今天还要伤成什么样子。”
“此事不值一提,九雅别放在心上。”拓跋玥注视着她,目光轻缓,“对了,我刚才听人说,是你先把安子程三十两银子卖了,他才如此发怒的,是不是?”他实在没料到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年纪才那么小不丁,瞧着也很老成持重,为了退婚,居然想得出如此损招,难怪安子程怒不可遏,真是个思想独特的鬼丫头。
九雅看了宋庭达一眼,没敢出声。
宋庭达凝眉斥道:“简直是胡闹!本来今天是想请王爷去保媒,结果被你弄成这样,脸都被丢尽,这以后出去,还不知多少人笑我教女无方!”
既然说开了,九雅忍不住据理力争道:“父亲,我不要嫁安子程,他先前就嫌弃我是个跛脚,然后又和七姐私下里有了情意,若不是为了以前订的那个亲,恐怕连妾的身份也不会给我。可是我根本不愿给人当妾,更不要和姐姐共侍一夫。”
宋庭达将杯子放几上重重一放,虎目生威,“放肆!谁教你说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说当初给你们订亲的时候没有说定是妻是妾,就算说清了,他如今想娶你七姐过去,你也只能当妾。你现在把婚都退了,坏了名声,以后谁还敢上门来提亲?以后还要不要嫁人?”
意思是他根本就知道肖氏与安家达成让金霞嫁过去的共识,九雅瘪着嘴,一脸委屈和倔强,“你们就只知道名声名声,我现在不要名声,就只要找一个一心对我,一生只娶我一个人的人,如果没有,我宁愿出家。”
此言论惊得拓跋玥差点没让茶水烫到嘴,他侧目斜睨着眼前这个气呼呼的小人儿,不由莞尔,这丫头果然与众不同。
宋庭达气得一耳光就扇了过去,九雅伸着脖子让他打,也不躲,幸得拓跋玥手快一把抓住,才没让她吃了巴掌。宋庭达咬牙怒骂,“孽障!孽障!如此离经叛道,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
九雅看着他,心却有一点点痛。她真的真的把这位长者看成了自己的父亲,所以她才敢和他说出心里话,但是她忘了,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父爱是一回事,脸面又是另一回事。男人三妻四妾最正常不过,只娶一妻反而会被看成怪物。是以这位父亲认为自己去给人当妾很理所当然,为了名声,便什么事都应该忍下去,女儿的幸福与否全然不计……
可是自己岂是一个如此容易屈服在这该死的制度和观念中的人?
“九雅还小,宋大人不必过于苛责,何况此事我并不认为九雅有错,今天的事,说不定是安子程早就设了圈套让九雅钻,以此来败坏她的名声。所以大人先去消消火,不若让我来与她谈谈。”拓跋玥一边劝着,一边把宋庭达往外面推。
宋庭达脸色难看,冷哼了一声,又无奈叹了口气,“这丫头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个脾气,前些日子还以为她改了,结果还是这样,如果王爷能帮下官规劝过来,下官感激不尽。”
他转身颓然离去,稍后,他又慢慢回头望着来处,树影摇曳,掩映着他捉摸不定的目光,只听他喃喃道:“八丫头,别怪爹,现在爹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唯一能靠的,只有这个人,别让爹失望……”
拓跋玥一进屋,就将一个桃形绣着兰花的荷包递给九雅,低笑道:“上次答应回赠你的礼物。”
九雅从怔忡中抬起头,“荷包?”男人送女人荷包?是不是搞反了?
“想哪里去了?是保命符。”拓跋玥笑着解释道:“还记得天一道观的无心道长吗?这次从北疆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他,他一再交待一定要把这个东西给你,说这东西可以给你挡一死劫,生恐我迟了你已不在人世,催得我在路上都不敢多耽搁一刻,现在总算是亲手送到了你手里,拿着吧。”
“无心道长?”九雅接过荷包,摩挲着,一脸茫然,她根本不认识什么无心道长,他为什么要给她保命符?什么挡一死劫,原主不是已死了么?现在她已经是另一个人,看来无心道长还是迟了。
不过这位无心道长倒真的有些本事,能预知原主将遇不测,倒是此时她不会傻得去拆穿,不定会被人当妖怪给收了,她正要问无心道长怎么会认识自己的事,却听拓跋玥问道:“你在看《大夏史记》?”他随手拿起她看的书,有些不可思议。
九雅浑不在意道:“无书可看,就这东西还算合我意。”
一说完方觉不妥,果然,拓跋玥像看异类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忙急急解释以图弥补:“那些三从四德的书我都看完了……”
“是么?”拓跋玥也不揭穿她,只是笑道:“《大夏史记》都是记载自圣祖开国以来关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个方面的事情,确实比女四书涉及的东西要广泛得多,看了视野也会很开阔,我倒是很赞成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