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周雪倩晋封为贤妃一时恩宠无二,这世间趋炎附势者之多,无人不想攀这门亲事,幼薇虽是被遣送回乡,但登门提亲者仍然络绎不绝。周亭夫妇也不得不感叹,这一对儿女竟然都是随了那三弟周俊的性子,如此这般,却也不好强求。
“大哥……月棠姑娘……”幼薇搀扶着周老夫人从内院花园走出,不意竟然看见大哥与何月棠一道,不由面露惊喜之情,其母卢氏也在身侧,瞧见这一幕,也不由惊讶,低声询问周幼薇,道:“幼薇,那位姑娘便是你提过的何姑娘?”
周幼薇侧头抿嘴笑道:“正是。”
周长华向奶奶与母亲请安道:“老太太、娘,这位便是孩儿时常提及的何月棠何姑娘。”
“老夫人,夫人。”何月棠学着人间大家闺秀的模样欠身行礼,模样还略显生疏拘谨,何月棠抿嘴浅笑,模样甚为机敏可爱。
卢氏缓步走近何月棠身侧,托起何月棠的手腕将她扶起,仔细打量着,颇有些不可思议的模样,转头看着周老夫人,询问道:“老太太,这位何姑娘看起来尤其面善,仿若见过一般。”
周老太太淡然一笑,又摇头叹道:“长华果然还是像他三叔,连中意的姑娘都是一般的神情模样,看着这眉眼,都竟然有几分相似。”
“老夫人……”何月棠有些尴尬地看着周老太太,抿嘴淡淡一笑。
周老太太看着周长华有些拘束,摇头笑了笑,转脸对卢氏说道:“你扶我到江边走走,他们后辈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我们两个老家伙杵在这,岂不碍事?”
卢氏会意一笑,从周幼薇手中接过周老太太的胳膊,转脸对周长华与周幼薇二人说道:“长华幼薇,莫要怠慢了客人!”说罢便小心搀扶着周老太太向门外走去,今日爽朗明媚,也正适合游湖赏玩,身后跟随的仆从将一些果品和衣物带上,小心翼翼地搀扶二位夫人走上泊在后门外湖面之上的画舫。
“亏你还想着回来看我们……上次离别得那么匆忙,害得我好苦……”周幼薇摸着胸口故作垂泪的模样,调皮一笑。
何月棠挽过周幼薇的手腕,摇头叹道:“怎料幼薇妹妹竟是如此痴心,倒显得在下薄情了……若是知美人如此挂念,我早就赶回,定不负美人之意。”
说到此处,何月棠与周幼薇二人皆忍不住掩口噗嗤笑道,连连摇头看着对方。
周幼薇转头斜眺一眼身侧憨笑的周长华,调侃道:“月棠想不想我倒也罢了,只是苦了我这苦命的哥哥,上次我放你走后,他便没日没夜地在我耳边聒噪,当真是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还怪我为何不将你来江都之事告诉他,成日里询问‘月棠何时还能再来?’”周幼薇学着周长华的模样,背着手在四周踱步,时而俯仰,不由叹气。
“幼薇……”周长华无可奈何地看着幼薇调皮的模样,摇头叹道。
“你看,又来了……我的好哥哥,你梦中所思所想的那位姑娘不正在你面前么?还向前些日子那般叹气作甚?”周幼薇掩口笑道,颇带意味地看着眼前二人。
何月棠有些嗔怪地看着周幼薇,略显严肃地摇头道:“幼薇若是还这般,那我以后不来便是,也不用被你们兄妹二人调侃。”
“这怎么行……”周幼薇连连收起笑容,欠身行礼道:“好月棠,饶了我这次可好?”
“你们二人当真让人无可奈何,不如去绿萼亭中好好聊聊,我也好让人准备几壶好酒几叠好菜?”周长华静静望着眼前笑容明媚动人的何月棠。
“正好呢!还挂念着八宝鸭!”何月棠转过头悦然一笑,不经意望见周长华略显痴迷的眼神,微微呆住,立刻转目避开。
周长华自知失礼,低声吩咐身侧一小厮去请那位擅作八宝鸭的刘厨子来府上,小厮领命,乐呵呵地从周长华手中接过几两银子。
三人缓步穿过绿柳低垂的小径,几丛荼蘼和蔷薇点缀其间,落花满径,格外清幽。
“上次来你家中还未仔细逛过,今日一见,才知这江南园林之妙远胜京城中那些富户庭院中穿凿附会。”何月棠信步其间,若有所思地望着四周怡人翠色。
“若是月棠妹妹喜欢,往后常住在这也行啊!”周幼薇狡黠一笑,看着身侧的周长华眨了眨眼睛。
何月棠还未明周幼薇此番玩笑之深意,天真一笑,看着二人道:“当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周长华听闻此言也不禁抿嘴浅笑,感叹何月棠的天真豁达。
周幼薇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轻轻抿嘴,低声道:“当了我的嫂子,自然能在这里常住咯!怎么会添麻烦?给我添几个小外甥岂不好了?”
“你!”何月棠微微怔住,双颊绯红,嗔怪道:“方才还在求饶,现在又这般口不择言了!”
周幼薇吐了吐舌头,低头道:“好妹妹,我不再说便是了……要不,我回屋中好好闭门思过,也不烦你们二位?”
“幼薇!”周长华不禁蹙眉摇头,无可奈何的看着周幼薇,这个妹妹虽然性子柔和却也不失活泼,不过今番言语显然有些不合时宜,若是月棠怪罪,那可如何是好?
何月棠连连拉住周幼薇的手腕,摇头道:“这怎么行?我不怪你便是。”
三人行绿萼亭一侧,坐在亭中,徐徐凉风轻拂人面。
丫鬟端上几只盛放果脯的精致碟盏,为几人斟满酒杯。
周幼薇从丫鬟手中接过酒壶,温柔道:“这里不需你们伺候,你们都退下吧!”
几位丫鬟欠身行礼,徐徐退下。
三人相聊甚欢,盘中的八宝鸭也被食尽,酒过三巡,不觉也有了几分醉意。
“月棠,为何今日便走?不多留几日……我们也好尽地主之谊。”周幼薇脸颊微红,显然有了几分醉意,淡淡笑着若有所思地望着何月棠,眉宇中带着隐隐愁绪,似有几分恍惚。
“幼薇,你醉了……莫要再饮了!”周长华夺过周幼薇手中的酒杯,平日里周幼薇酒量甚微,不能多饮,不知今日却为何这般失控,让周长华有些不知所措。
“哥哥,我还想再喝些,今日难得能与月棠一同聊得如此畅快,为何不尽兴些?爹在润州料理店铺,娘和老夫人都不在府中,还要如以往那般拘谨作甚?”周幼薇双眼已经微红,虽然她此刻还有意掩饰内心的胶着。
“公孙夏……”周幼薇轻声念叨,缓缓匍匐在石桌之上,渐渐阖目睡去……
何月棠微微一怔,颇带怜惜地看着眼前醉去的周幼薇,心中才悟到:原来方才幼薇的爽朗豁达也不过装出来的,她心中定然还是十分挂念那位公孙夏吧……不料酒后的情绪,超乎了幼薇自己的控制,那份端着的矜持稳重,如今却也不见了踪影……
周长华吩咐一侧丫鬟,将醉后的周幼薇搀扶回房中休息。转身看着黯然神伤的何月棠,抱拳道:“月棠姑娘莫怪,幼薇今日失态也是因为高兴所至,不应该让她喝这么多酒的。”
何月棠眉头轻敛,略带怜惜地说道:“都说情殇难治,这借酒消愁,只能愁上加愁了……幼薇时常如此么?”
周长华侧身坐下,垂目叹息:“幼薇性格柔顺,但在我面前却也不失活泼,但这次回来后,虽然她也时常笑,但从却总觉与以往有些不同了。这些时日登门求亲的人不少,她一概不见,全部都回绝……爹娘知她虽然性子柔顺,但内心十分倔强,如此也便不再多言了。听她的贴身丫鬟说过,幼薇在屋中时常饮酒,醉后总是默念云麾将军公孙夏的名字。”
何月棠轻声叹道:“或许过些时日,她能稍稍好些,如此自伤也是枉然。只可惜当局者迷,我们旁观之人,也是无能为力。”说到此处,何月棠眯着眼看着天空飘摇的白云,低声说道:“真心难求……”
周长华被何月棠此番感叹刺中内心,迟疑片刻,才鼓起勇气看着何月棠清澈的双目,低声道:“月棠,你可知我心意?若是你愿意,我会放弃如今的富贵,随你天涯海角,看遍世间风景。”
何月棠回过头看着周长华痴迷期待的双眼,微微垂下眼帘,低声道:“长华,我对你并无它意,你是我来世间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周长华似乎早已料到何月棠此番回复,淡然一笑,道:“月棠乃鸿鹄翔天,而我,却不过燕雀……”
“何须妄自菲薄?”何月棠抿嘴故作轻松般笑了笑,从怀中取出那只黄玉雕刻的扇坠,递于周长华面前,“在京城里挑选的扇坠,想着送给你,但上次竟然给忘了。感念上次长华相赠的绒花,我很是喜欢,只是这些时日忙碌奔波,怕沾染尘土,也就收起了。”
“那只绒花能衬月棠鬓边,在下已然无憾。”周长华微微抱拳浅笑,接过黄玉扇坠,托在手中仔细玩赏。
何月棠侧了侧头,浅笑道:“你是富家公子,这些小物件怕也是入不了你的眼吧?若是不喜欢,还我便是……”说罢,便假意去夺。
周长华连忙侧过身,将黄玉扇坠藏于怀中,笑道:“这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之理?”
何月棠抿嘴一笑,转身从一侧绣囊中取出鱼肠剑的断剑,递于周长华面前,问道:“还有一事询问,长华可识得这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