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云之术瞬息万里,但此时陶慧却发现不论如何施法,都离不开酆都外侧的法阵……此法阵原本为蜀山所布,今番却被困其中,不得不让陶慧担心起来,想必此番闯入之人,亦是精通蜀山道术。
邵媛一直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也不知此刻身处何处,微微睁开眼却看见眼前之人竟是邵青,十分惊讶地问道:“大哥,怎么你在此处?你看见陶慧姐了吗?”
陶慧听到邵媛此番言语亦是惊怖:“媛媛,你看见什么了?”
邵媛此刻神识有些恍惚,眼前的邵青的模样又模糊起来,模糊的影像又逐渐清晰,此刻眼前之人变成了陶慧。邵媛恍然悟道:“刚才竟然把你看成了大哥,看来我也挺想他的。”
“什么?”陶慧此刻面色苍白,仿佛意识到什么……“妹妹,此番我不能送你去水精月树之境,如今你需要靠自己。”陶慧说罢还未等邵媛回答,便使尽毕生功力将邵媛送出酆都城的法阵——而陶慧自己却如一片落叶般从高空的云层里飘落 邵媛身边此刻的星空银河都幻化为一道道光影之线,缠绕在她身边。她逐渐丧失了神识,迷失在那片光晕里,缓缓飘落…
漆黑的夜晚,天河点缀着夜色。何墨如一阵清风掠过,在半空中用手轻轻接住昏迷不醒的邵媛。
夜晚的森林,几只乌鹊惊动飞起,何墨看着怀中昏迷的邵媛,神色哀伤,眼中似有一些晶莹。
一只竹狸鼠从何墨的袖子里爬出,爬上何墨的肩头,圆睁着眼睛看着邵媛,缓缓说道:“陶慧姐早已料到有人要硬闯酆都阵,她早有准备,但为会何如此?”
“是邵青……”何墨面容冷峻,目似寒星,冷冷地说道。
竹狸鼠惊讶地张着嘴,露出几颗黄褐色的门牙。
何墨摇摇头,亦是疑惑不解。竹狸鼠从何墨的肩头跳落至草地上,摇了摇爪子,示意何墨停下脚步,竹狸鼠说道:“我听见离别草生长的声音……”
“离别草?”何墨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间呼吸开始有些急促,此刻的气息已然没有往常的绵长均匀。何墨将邵媛轻轻放下,而他自己颓然坐下,神情有些呆滞茫然,何墨顿觉心悸绞疼,骤然吐出一口鲜血。
离别草、离别花……即将故去之人托梦之花……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蹔起。花谢之时,便是魂魄离去归于天河之刻——这是蜀山的法术,耗尽全身功力将未尽之言托与故交。
一株离别草在何墨垂落的手旁的泥土中悄然长出,翠绿卷曲的枝叶优雅地展开如春兰一般舒展开来,包在枝叶之中的花苞缓慢绽放,眼色翠黄,宛若秋菊。
“何墨……”陶慧的影子从花 蕊之中逐渐显现清晰。
“陶师姐……”何墨的言语已哽咽,喉咙中微咸的不知是血还是泪水,“此番是我连累了你!”
陶慧摇摇头,轻叹:“莫要自责……邵青的实力,足以与神魔并提。”
“我也怀疑过邵青为魔域之人,但邵青处事处处与魔域相对,此人虽狼子野心,似乎并非魔域一路。”何墨眉头紧蹙,摇头不解。
陶慧眯着眼笑了笑,抬头看了看流动的星河,如往常一般温婉,摇头说道:“莫要轻易论断……邵青深不可测,并非常理能度。如今莫要返回酆都,切记。”
“师姐…今年的桂花酒还是埋在树下么?你可曾寻到孟师兄的转世?”
陶慧摇头微笑,轻轻说道:“也不过是酒后醉言而已……前尘过往,不必再去纠缠,相忘于江湖吧!”说到此处,陶慧有些哽咽,转头对身边的竹狸鼠说道:“红梅,谢谢你送给我的水晶兰……”
“姐姐……”还是竹狸鼠泣不成声,“那株水晶兰并不是真的,我欺骗了你。”
陶慧向二人点了点头,浅浅一笑,说道:“真伪又有何紧要?如今我言尽于此,日后彼此互忘,也是好的。”
“我做不到!”何墨想抱住陶慧的影子,但影子如水中之月一般,只是微微起了一层涟漪,何墨明知徒劳却努力去抓住。
陶慧已经模糊的脸上似乎有一丝欣慰的笑容,泛起涟漪的身影逐渐逸散开去,离别花也随之凋谢,只留下一株枯萎的离别之草静静地躺在原地。
“姐姐!”竹狸鼠抱着那株已经枯死的离别草,恸哭不已,尖锐的哭声弥漫在夜晚寂静的森林之中。
天空中几颗流星划过,带走了几缕魂魄。此刻又有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几缕冰冷的清光从树梢之间的缝隙里泄下,落在何墨颤抖的肩膀之上。
今朝的诀别之后,二人便是星轨永不再交汇的两颗明星。曾以为还能有机会继续在桂花树下对酌的故人,今晚就如流星一般逝去了,那么突然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此时的邵媛虽然已被控制了神识,但尚未变成傀儡,陶慧用毕生的法力护住邵媛暂时的平安。“蜀山的酆都法阵都不能阻止邵青,此人当真有多可怕?”何墨看着寒玉榻之上安睡的邵媛,“就连陶师姐都算错……”
“此处是昆仑天罡阵核心之处,我虽无十足把握,也会尽力一试。”苏逸正在给邵媛搭脉,神色凝重,“何兄之意,操控邵小姐心智的法术源自旱魃?”
“听闻当年旱魃被贬人间瘴气之地,是因为不服天帝之命妄自尊大…”何墨摇摇头叹道:“想起月影阵之言,离钩旱魃皆为开天辟地的功臣,如今沦落如此,怎能不惺惺相惜?旱魃尚能在人间走动,而离钩则是万年不见天日……”
“邵青的功力修为突飞猛进,和离钩旱魃皆脱不了干系?但为何……”苏逸亦是不解,欲语还休,眉间略显愁态。
何墨沉重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说不定只是障眼之法……明为作对,实为联盟!魔域的赤炎天界的离钩,怎会选择白皓此种跳梁小丑作为盟友?如果我是离钩,亦会看中邵青。”何墨的手紧紧握住玉石凳子的靠背,玉石隐隐有碎裂之迹。
“如此看来,邵青当真是‘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如今天罡再结在即,他控制了几位神物之主,却不料横生过多枝节,如此看来下一个目标便是我了。”苏逸双眉紧蹙,似乎隐隐察觉到,有一丝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一轮白月从山麓之侧升起,显得格外冰冷寒凉。白月身周的光晕,正预示着今晚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寒风掠过,山巅的积雪纷纷落下,声音似乎焦虑不安。
两个身影飘入洞中带来一阵寒气,何墨苏逸此时早有准备,镇定地坐在玉石桌侧,李冬梅还是竹狸鼠的身形,她感受到来者身上浓浓的戾气,心中害怕,连忙躲在了玉石床之后,但仍能感觉到寒气的逼近。
是邵青和红蕖二人,邵青此番前来在几人的预料之内,但红蕖的出现,却让何墨苏逸微微吃了一惊。
此刻的红蕖依旧妖娆夺目,周身隐约笼罩着微微红光,红蕖欠身施礼,顾盼媚生,轻声说道:“二位公子,多日不见。”
何墨瞥眼看了邵青一眼,厉声说道:“邵庄主如今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邵青依旧如以往一样儒雅,整理衣摆坐在何墨苏逸的对面,莞尔笑道:“无非是借助了魔域些许功力而已,如今天罡重结之日将近,不容再有闪失。”
“你为的是苍生还是自己?”苏逸此时神色凝重,平静说道:“二十五年前,于此处,我也问过你同样的问题——如今想来甚是可笑,什么苍生大义,也不过一己私心,与魔域同流合污,你认为赤炎会让你得到天罡神力?痴人说梦!”
邵青依旧温文尔雅,浅浅一笑,说道:“赤炎自然不会!如今两位兄台不信我,我也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以法术控制媛儿心智,亦是不希望她过多涉足此番恩怨纠葛,天罡阵重结之后,她仍然会如同现今一般无忧无虑…”
“巧言令色,冠冕堂皇!”何墨目光冷峻,心中已做好生死之战的准备。
而在此时,一直站在邵青身侧的红蕖此时掩口笑道:“两位公子并非迂腐之人,如今却还是看不透……苌戈处事决绝,才会有此番天地不仁之象,魔域之主定会强过苌戈千万。”
何墨轻轻哼了一声,冷冷看着红蕖:“想不到,生洲的红玉莲花仙子,如今也堕入魔域……也怪不得凡夫俗子被蛊惑了!”
红蕖此时笑得更加妩媚,柔声说道:“我原本是天界红玉莲花,因不服苌戈背信弃义枉杀功臣而被贬入生洲,修炼千年才得以重新褪去凡身化为仙灵……我原本只是不起眼的角色,苌戈所担心的也只是魔域之中的天神离钩如今的魔域之主赤炎。”
邵青眼中一缕寒光闪过,转而又平静,冷峻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何墨:“赤炎之心在千万年的囚禁之中早已变得诡戾不堪,天罡阵如果此时有任何闪失,赤炎绝不会留得人间如今的清明宁和。两位兄台多番阻挠重结天罡之事,亦是助纣为虐!”
红蕖听闻邵青此番言论,不由色变,厉声质问:“邵青,事已至此,还编造这些大逆之言又是何意?如今以你我之力,还怕杀不了眼前的两个修仙鼠辈!”
还未等红蕖音落,邵青手中的剑气就已经刺进红蕖身体之中,红蕖颓然倒地,她的眼神起先是惊恐转而却又转为嘲笑,鲜血从红蕖身体中溢出,红蕖用手支撑着愈加虚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邵青,我竟然信错了你!还是赤炎信错了你?如果不是我将元丹借与你修炼,今日断不会遭你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