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岚眉头紧锁,似有疑虑,但此时此景,亦不便说出。何墨吃力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何兄去往何处!”岳岚紧跟其后,问道。
何墨停下脚步,淡淡说道:“万寿金丹虽是人间至宝,但于赤炎,亦不过寻常的丹药,他又何需用如此手段抢夺?”
岳岚脸色有些惨白,在象天楼中他也发现了不妥之处,但即便心中有万千疑惑,但此时他根本无从问起,岳岚压低了声音说道:“何兄,但象天楼之火,绝非凡物,又有谁能嫁祸与赤炎?”
何墨微微摇头,一言不发,径直向霍霜修养的别院走去。
院外嘈杂的声音,霍霜在别院中听得真切,连忙询问身侧的赵若兰,赵若兰言辞闪烁似有隐瞒,奈何霍霜听力惊人,无可奈何才将缘由讲出。
霍霜沉默片刻,双目微阖颓然靠于床侧。
何墨掀开门帘走进,看着霍霜苍白而绝望的脸,平静地说道:“看来霍姑娘已知晓此事……虽然姑娘身子虚弱,但不宜再留于此处”
岳岚随后进入房内,看着霍霜, 抱拳行礼道:“多谢姑娘解蜀山之祸,姑娘身体还不能太过操劳,如今在此处静养也未不可。”
“岳师兄。”赵若兰看着岳岚的浅浅一笑。
岳岚向赵若兰微微点头,转而又看着身侧的何墨,不解道:“到底有何不便直言?”
还未等岳岚说完,门外传来了一阵嘲杂之声,几位蜀山弟子执剑冲入房内,“妖女还不受死!”
那几位弟子未料到大师兄岳岚亦在屋内,瞬间被岳岚冷峻严厉的眼神震慑,不敢多言,将已出鞘的佩剑收回鞘内。
“此地怎容你们在此聒噪无礼!”岳岚冷眼看着这几人,怒不可遏。
“大师兄,魔域放出这腐骨蛊残害无数同门!如今连掌门也……这妖女无非是用了苦肉计,让我们放松警惕!大师兄,莫要……”
这位弟子的言语未毕,被岳岚锋利冰冷的眼神遏住,连忙低头,不再多言!
“如果你们还当我是大师兄,立刻离开!”岳岚锋利的眼神扫过几人。
“大师兄!”
“还不退下!”岳岚怒喝,几人不敢有违,躬身退下。
岳岚微微摇头道:“那几位弟子阅历尚浅,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霍霜浅浅一笑,道:“我的所作所为怎可能瞒得过赤炎,他此时能容我到现在,亦是说明此刻他并不会对人间动手……象天楼之事,怕是另有玄机……”
霍霜摇头叹道:“人间魔域一战如果在所难免,我定不能抛弃自己的族人。”
霍霜勉强站起身体,向几人点头,浅浅一笑:“魔域之人亦非十恶不赦,千万年的黑暗,让很多人迷失了心性……他们所奢望的,不过是人间的光明和自由。”
岳岚的脸色有些异色,冷冷说道:“霍姑娘,蜀山与魔域之战在所难免,此刻姑娘还是安心在此养伤吧!”
何墨脸色微微一变,诧异看着岳岚,厉声问道:“岳兄,这是何意?”
岳岚神情严肃,静静地看着何墨与霍霜,一字一顿地说道:“大战在即,此时让她离去,若让魔域得知早有准备,蜀山恐怕就毫无胜算了!恕在下无礼!”说罢,紫电瞬间出鞘,将几人笼罩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岳师兄!”赵若兰被眼前一幕所怔,不知所措,“何墨道友与霍姑娘于我派有恩,此举岂不是恩将仇报!”尚未等赵若兰言尽,就被岳岚喝住。
岳岚冷冷说道:“即便象天楼一事为嫁祸,但我们又如何说服蜀山上下相信!如今箭在弦上,这一战在所难免,如若此刻让他们离去让魔域早有准备,岂不是将蜀山置于不利之境!”
何墨神色自若,淡淡地说道:“岳兄,何以至此”
岳岚摇头道:“道友为人在下从未怀疑,不过此次事关蜀山存亡,道友之能我亦知晓,不过此处为蜀山地界,恐怕容不得你随意来去!”
何墨冷眼看着岳岚,镇定说道:“如此,便要一试了。”还未及言尽,何墨双掌混元成盾,将紫电的威力屏蔽于外,但二人僵持不下。霍霜面色惨白站在何墨身后,赵若兰从旁微微使了个眼色,霍霜心领,缓缓退了几步,被赵若兰牵住,从后门飞跃而出。
岳岚不料此时赵若兰竟然会有如此举动,微微一分神,灵力涣散的瞬间,被何墨揪住破绽,一记重击重重打在岳岚胸口,此时内伤与怒火同时攻心,岳岚重重地吐出一口鲜血,勉强靠紫电支持着身子不倒。
何墨敬重岳岚行事之风,他此举也不过是为了蜀山……天下间的所为正义邪恶,不过仅仅是立场不同罢了……何墨掌中的力道很快卸下,快步走上前,搀扶岳岚。却不料此时岳岚左手五指如铁钩般紧扣,将何墨右腕死死扼住,五个指头已经深深陷入何墨的皮肉之中。何墨不料岳岚竟然在此时使出如此阴毒之招数,不及防范。此时何墨神门内关皆被扣住,只觉一股冰冷阴毒之力从伤口中缓缓渗入何墨体内,何墨的知觉渐渐消失。
赵若兰牵着霍霜,从别院后侧的捷道离去,四周的景物已经幻化为一道道的线与光影。
赵若兰将霍霜领出蜀山地界边缘,抱拳道:“霍姑娘,我只能送你到此处,速速离去吧!”
“可是,何墨……”霍霜面露难色。
赵若兰点点头道:“姑娘放心,何道友修为不浅,想必自有办法离开。姑娘,感激你解蜀山之祸。蜀山魔域之战在所难免,我亦不会弃同门不顾,往后我们或为敌人,兵戎相见之时,姑娘亦不需手下留情。”赵若兰将一盒疗伤的丹药赠予霍霜,便转身离去。
远方隐约可见的金顶,此时的金顶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色雾气。
“平沙无垠,敻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鹿蝉儿一袭缟素斜坐着,横抱着琵琶,垂目吟唱,元蔚的尸身停放在营帐内,军队早已散去,只留下这空空的营帐。苏逸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场景,神色凝重。
鹿蝉儿微微侧了侧头,并不看苏逸,只是淡淡说道:“凤卿原非如此,已他的心性,亦是不愿再受白皓摆布。如今死去,倒是解脱了。”
苏逸似有些神伤,淡淡说道:“夫人以后如何打算?”
鹿蝉儿自嘲般的笑了笑,面容哀婉憔悴,轻轻放下手中的琵琶,捋了捋鬓边散落的青丝,淡淡说道:“即便白皓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只要我不愿意,这落霞琚他也休想据为己有……”鹿蝉儿转头看了看身侧元蔚的尸身,伸手去抚摩着元蔚已经僵硬的手掌,歪了歪头,笑道:“如今,凤卿亦不需再受折磨,我也需陪伴他身侧。公子,我知凤卿所为让你所不齿,但他已经服下我所调制的毒药了却了罪恶的今生。落霞琚已经交予公子,公子莫要辜负了这中的灵力。”
苏逸微微点头,说道:“多谢夫人对在下的信任,只是,夫人……”
鹿蝉儿神情平静,轻叹道:“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公子的气度我亦是能感知,多谢公子昨日救命之恩,只可惜凤卿早已被仇恨和欲望包裹,丧失了原有的心性。但他能心安服下我递予的毒酒,看来他始终还是信任于我,如今看来,却是我辜负了他。”
苏逸神色黯然,摇头轻叹:“夫人何须自责……”
鹿蝉儿缓缓起身,向苏逸欠身行礼,平静说道:“我虽不记得前尘往事,但偶尔午夜梦回,能忆起零星片段回忆。我累世皆为这落霞琚所累,如今更是不得安宁……公子身怀异能,自然能有办法让我摆脱这与落霞琚生生世世纠缠无尽的痛苦吧!”
苏逸蓦然一惊,摇头道:“此事无法可解,姑娘想必已知一二了吧!”
鹿蝉儿浅浅一笑仰面看着天空中缓缓变幻的白云,叹道:“打散生魂……公子,可否助我?”
“不可!”苏逸拂袖严辞拒绝,此时苏逸并不敢看鹿蝉儿如今绝望的眼神。
鹿蝉儿叹道:“倘若来世能重新来过,抛却这种种,也是喜事……可是,公子可闻,怀璧其罪这句话。落霞琚不同于其余神物,它聚集这灵力……怎能不让人觊觎窥视。今世之我,尚有这些许良知,又怎能保证来世之我不会滥用这灵力抑或是被奸人所惑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苏逸叹道:“且不论,打散生魂为修仙者的大忌——更何况,此法非同寻常,在下亦不通此术。”
鹿蝉儿绝望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如此,倒是让公子为难了。”鹿蝉儿轻轻匍匐在元蔚尸身之侧,浅浅一笑,道:“公子,我想于此处静静地陪伴凤卿片刻……”
苏逸眼神忧虑,看了看憔悴而绝望的鹿蝉儿,缓缓抱拳道别。
黄昏的无定河畔,落霞漫天。
苏逸将落霞琚放入怀中,落霞琚汇聚的充沛灵力,宛若泉涌一般涌入苏逸的心脉,苏逸微微顿了顿,仿若又看见鹿蝉儿那绝望的双目。经历几世的折磨,始终摆脱不了这宿命……自己亦会如此么?苏逸明白,鹿蝉儿如此心气高傲的女子,再未寻到能将她生魂打散之人之前,断然不会轻易自尽……鹿蝉儿不会允许自己来世的魂魄被人操控,否则亦不会想到这样极端而决绝的解决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