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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说
小说11:一笑倾红颜(完结)
作者:绿水绕窗白墨 (QQ:793886125)
{九}:写书人,写书换酒钱
月诗南和伶舟兰夏见此对视一眼,此人神韵安端稳谐,气息绵厚深长,必是造诣极高之辈。
所幸,他身上并没有散发出不善的讯息。若不然,只怕他们两人联手也只能与之打个平手。
月诗南上前一步,有礼一笑:“不知前辈因何为难与我们?”
没见那人怎么动,他就已经正坐着面对他们,“你们不是来找海角甘泉?”
月诗南扬高了眉,“正是。莫非前辈是传言中的守泉人?”
关于海角甘泉的传言,江湖上流传有诗云:天涯山上寻海角,得失虚实万仞遥。缘里方得守泉见,相守生世姻缘桥。
那人灰发白眉无风而动,平静地点头。“年轻人,很不错。二十年来,你们是唯一一对上得了这里的人。”
“那敢问前辈,甘泉可是真有?”月诗南其实并不信,伶舟兰夏也是。
“自然有。”那人漫不经心地答,看酒已煮沸,于是挑开炉上的酒盅盖子。
“在哪里?”伶舟兰夏直接问道。他们本也没抱希望,真有的话是更好。
“在对面。”他头也不抬,伸手向悬崖尖直去的方向指去。
那里只有一片浓白厚重的雾气。
伶舟兰夏站到月诗南身边,沉了声音:“ 当真?”说话间她的额眉花印隐隐流过一道薄蓝带青沿的光,双眸随之妖娆。
那人平静的脸终于闪过一丝惊讶,掐指算起。半晌,他无声一叹,向着伶舟兰夏说:“信则有。丫头的魔眼莫频频发功,于寿数不利。”
月诗南也略露惊讶,那日在来兮客栈人们议论最多的魔眼少主,就是他的兰夏?
虽然如此,月诗南还是释然一笑,以眼神安抚看向他的伶舟兰夏。
可是,不利寿数?月诗南暗自皱眉。
“你是什么人?”伶舟兰夏收了功,冷着声音问。还是小看了他,这人深藏不露的功夫果然了得。
那人答:“红尘客中客。我是一个写书人,写书换酒钱。”言罢挥袖卷起酒盅,一口饮尽盅中冷酒。随手一扔,人也爽性踏下悬崖。
月诗南和伶舟兰夏急走几步,往崖下望去。
只见其人灰袍猎猎翻飞,明明是凹凸陡峭的崖壁,他却气定神闲,踏空当风,仿若如履平地。
不过几个起落的工夫,人已消失。却远远传来一句话:“雾里恩仇似有无,得失转瞬皆为空。小姑娘,当放即放,莫留着扰心。”
伶舟兰夏听言,沉默许久。
放?谈何容易,她又何尝不想。只是每每想起那个血夜,她积了这么多年的恨便开始沸腾。
月诗南走过去,搂住她的肩,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的眸黯淡得让他心痛,里头盛载着浓烈的悲伤痛恨,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想,那水一定很苦。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霞光破开云雾,照在了崖,顶把相拥的两人围住。
伶舟兰夏侧头看见,微哑着声音问:“阿南,我们去看看海角甘泉吧。”
月诗南顺了顺她的发,温存脉脉,“好。”
两人一起来到写书人之前坐的地方,并立于崖尖。
临出发之际,月诗南牵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运起轻功往雾气不散的对面飞去。
伶舟兰夏略微挣扎,有些担心:“我可以自己飞。你负担着我会不支的。放我下来吧。”
月诗南低头一笑,加快了速度,“别担心,我负担得起。相信我。”
一句信他,让伶舟兰夏安静下来,静静窝在这个宽阔的怀里。
风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她却觉得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安全的了。
飞了约摸两柱香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与之前相类的陡崖,不同的是这里有个不大但光滑的平台突起。
月诗南抱着伶舟夏借山石的蹬力,在半空旋转两圈后,稳稳落在了平台上。
伶舟兰夏忙查看月诗南,见他呼吸依然平和始放下心来。转而打量周围环境。
这个巨大的平台近崖端有一道雄伟的瀑布飞漱而下, 冲力极大,落向平台时却了无声息,甚至连水花也没溅起。
两人奇之,相携走过去一看,惊诧对视一眼。
只见平台与崖端竟是隔开的,有一个环形涡状的银白色庞大物体,象盛载器一样源源不断地收纳了瀑布的流水。
奇的是,此物体盘旋延伸进山崖中。
伶舟兰夏弯腰捧起一掌水,水色清绿,只是几乎是立刻,掌上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她举起双手,干燥不见水迹,难以置信地抬起给月诗南看:“消失了。”
月诗南也是一脸称奇,打量着草木全无的四周,最后看向崖的另一端:“兰夏,我们顺着它走,找到源头再看。”
颔首,的确,目前只有这样了。
月诗南在前,牵着伶舟兰夏小心地踩着壁沿窄小的山石,顺着银白色涡状物走。
壁道在一个拐弯处断了,前面一片漆黑不见底。银白色物体却长延进去。
“进去?”伶舟兰夏好奇心高居不下,所谓的海角甘泉到底是怎样的?值得江湖人一再探寻,越寻越神秘,越神秘越要寻。
月诗南笑看她:“有何不可?”
只要她喜欢,他便陪着。
当下背起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子,再次展开轻功纵入黑暗中。
追寻着微微发亮的银白色过了盏茶时间,前方有异声响起。
月诗南的目光在黑暗里闪过凌厉和警惕,再又一声异响时,背紧伶舟兰夏猛地往计算好的角度闪去。
身后一声彭撞声,有飞行物惨厉一叫,坠了下去。
伶舟兰夏听着这一去二来的动物,在黑暗里,双眸亮亮的。
她的阿南,就是厉害。
再下一只物体飞行而来时,她俯在月诗南颈畔,说:“这些交给我,你尽管向前就好。”
月诗南感受着耳边的吐气如兰,耳根微热。他现在无比庆幸这是在黑暗里。
轻轻应了声“好”后,他不管撞面而来的一群物体,如电疾射'进黑暗深处。
伶舟兰夏微笑,从发上取下玉骨,再摘下两边耳环,搭住玉骨双侧一按一扭,一把精巧的玉笛出现了。
她凑至唇边,笛音清亮,在黑暗的甬洞远远荡了开去。
笛音过处,万物皆为之让路。寄居于甬道内的野生动物齐齐避在壁角,于是月诗南更加快了脚下速度。
又过了十丈几尺远,前面的黑暗隐隐光线透亮。
另一出口终处出现在一眼,月诗南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从极暗到极亮,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地刺痛。
伶舟兰夏刚伸手,就感觉眸上覆了一只手。她一怔,也抬手捂住了月诗南的眼。
一时之间,天地静谧,只有互相为对方遮眸的一双璧人。
他们身前,一片光芒夺目。{十}: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又是华灯初上时。
东罗城最繁华的朱衣巷,本是城内青楼林立之处,此下更是香车宝马,夜上浓妆。
而朱衣巷最明亮之处,当属软红馆。
秦桑被莫书林拉着来到朱衣巷,看着两旁的烟媚灯红,颇有些无奈。
今日刚和父亲风尘仆仆来访东罗,一到欧府,父亲就和欧、莫两位世伯关进了书房密谈,至今还未出来。
“我说秦兄,咱是出来找乐子的,别这么绷着啊。走,进去看美人。”莫书林一副嘻笑地拖着秦桑进了软红馆。
“哎哟,好俊的公子哥儿啊。有点儿面生,第一次来吧?两位好走,要喊几个姑娘伺候伺候?”一身俗艳的老鸨扬着香气熏人的红手绢,尖把声音热情得不行。
这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啊,她金光闪闪的眼睛如是说,当然得好生伺候了。
秦桑爽利地躲开那股香劲儿,浓眉蹙起。真作。
莫书林则顺手勾住一个向他投怀欲拒的艳丽女子,有些流气地调戏着。见秦桑不悦,连忙朝老鸨喊:“没见我们站累了?还不好生招呼着。”
老鸨十足谄媚地点头又哈腰,连连说:“是是是,两位爷楼上雅座请。”
她的娘哟,这爷难伺候啊。
果然,还没到半盏茶时间,金嬷嬷就叫苦不迭了。
这姓秦的爷哪是来乐呵的,简直是来砸她场子的。歌姬上台,被评其颜不修,其声当诛。舞姬上台,他大爷眼一瞥,大手一挥:有丑就掖着,别献了。
活生生气哭了她好几个姑娘,真是挑剔,挑剔呀!
她金嬷嬷还就不信了,她们软红馆今儿要是拿不下这客官,还算个什么“朱衣巷口第一家”?
既然四大花魁都败落,也就只有请出那位了。
只是……
那位也不比这位好应对啊。
就在金嬷嬷还暗自饮泪时,花台上突然传来了铮铮琴音。
重重花帘内,隐约可见炉烟螺纹,佳人依稀,影影卓卓。
琴音幽幽袅袅,时而如醉美人卧膝相诉,时而又似沙场将士征战难回的雄壮。
秦桑指叩酒杯和着节拍,眯眼望入花帘处。不得见。
未见其人,先听其琴。应当是妙人儿。
一曲终了,馆里好一番静寂。
过了许久才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这是谁呀?琴谈得这么好,不象善琴姑娘啊?”
“当然不是。你笨,刚善琴不是让楼上那谁给骂下去了吗!”
“那会是谁?还没见着就觉着挺销'魂的……”
“你还销'魂,我刚在门口看见王二嫂子了。”
“不会吧……”
“我知道!一定是她!”
“是啊,必定是花怜姑娘!”
“第一人不愧是第一啊。”
底下笑骂猜嘻一片,最后都停在了一个词上。花怜。
秦桑直直看向花帘深处,扬声说:“既已琴鸣,为何人却不相见?莫非……”
“莫非无盐嫫母?公子可是不留颜面。”一把柔媚入骨的声音缓缓飘来。
言落,花帘层层卷起。最后一帘开,美人轻纱覆面独立,长长的水袖拂在琴上。
她看向二楼,“花怜无颜见人,但为各位舞上一曲。”声音如珠,眼神如玉。
秦桑回视她,不言不语。
果然是妙人儿。
水袖高高扬起,玉腕柔到极致,突地飞甩击向琴弦。
长音一起,台上人儿水袖连飞,莲足翘起不停旋转,下腰,仰头,空后翻再回击。
动作行云流水般轻盈,一个个音阶划开在馆梁缭绕。
众人皆醉。
有人独醒。一曲舞罢,秦桑击掌,飞到花怜身前。她正好在做最后一个舞姿,一着贵妃醉酒,被秦桑接个正着。
“我要赎她。”
一马如尘。
秦桑搂紧身前女子,颇为意满。
“为什么?”她问。仍然覆白纱,嗓音媚。
“我喜欢。”秦桑勒马,答得颇狂傲。
高山流水,一曲动心。而已。
感到身前人儿不语,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花怜。”
她似乎不太爱说话。
“不好。”秦桑握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花虽易怜,人却易倦。”
“以后你叫碧丝吧。”星夜下,男子霸道地决定。
花怜正想表示反对。
又听那嗓磁性的声音似喃非喃,“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你记住,我叫秦桑。”
那厢风景独好,这边愁云惨淡。
欧府大书房。有三人围坐在桌旁,长吁短叹。
“大哥老三,是她回来了吧?”莫名晔忧心如焚。
他还记得那小女娃子红丝满布的眼睛,以及那抹毁天灭地般的恨。
“慌什么!”欧怀远低喝,“就算是又如何?这次会武,一样要她来得去不得。”
“大哥说的是不错。只是,听说三天前,大哥家闹血鹰?这是怎么回事?”秦烈语气忧绕。
这是报复的开始啊。
想到那一夜,欧怀远脸色变得铁青,“雕虫小计不足为道。”
“那我们还是好好商讨商讨到时的细节吧。”秦烈。
“不错。”莫名晔点头。
“那我们就……”
{十一}:往来仇托烟云事,舞祭老坟,泪侵薄胭脂
天涯山。
一块椭圆石台上,平躺着一个蓝衣女子。一头黑绸长发披散在透明石台上,额间一抹花印发出蓝青交缠的亮光,在她身旁,月白袍男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唇抿成直线,眉端绷蹙。
三天两夜了,兰夏已经昏睡了三天两夜。他试过带她离开,但稍一移动她的身子,她的脸上便出现巨痛的表情。这几天也曾试着不停地喊她,但她毫无知觉,依旧躺着。月诗南一贯带笑的眼底,此时灌满血丝。
真是该死,他不该带兰夏来找什么海角甘泉的!找是找着了,却害得她现在躺在这里,生死难卜。
凝望着她的透白容颜,不知为何地渐渐浮动一层水青色。月诗南咬紧牙根强逼自己压下抱住她的冲动,那样只会让她更痛,他怎么可以?所以只能忍。忍得一向温雅的男子,表情越来越暴厉。
都是这个该死的泉眼!
他看向石台半里开外的银晶泉眼,眯眼,突地一个凌厉的掌风扫了过去。彭。光彩明亮的泉眼只微微裂了一条缝。
“嘶……”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女子随之传来无意识的痛哼。
月诗南连忙停手,回过身查看伶舟兰夏。
紧张地查看了几番,在确定兰夏终于平静了后,月诗南双掌交握住她的玉手,用目光一一描着她的容貌,思绪飘回三天前。
那天通过天涯山甬道后,他们来到这个地方。在眼睛适应了最初的刺亮后,他们放下覆住彼此眼眸的手。眼前一片光华明亮。伶舟兰夏走了几步,打量着这个银白空间。这里其实没有什么,很空旷,所有的光亮均来自一个小水潭那岸的银晶凝聚的泉眼。
月诗南走到她身侧,一起望着那口泉眼,一笑:“兰夏,你说,这会不会就是传说很久的,海角甘泉?”
伶舟兰夏也是啼笑皆非,说:“恐怕是的。我看看去。”足下点过小潭面,水波横纹漾涟漪。
月诗南看着潭对岸的女子,看她的眉目嫣然,看她的蓝衣带水。看她在泉眼边摸索,看她……被泉眼突然射'出的银光击中前额,瞬间滑落水潭。月诗南一下目龇欲裂,急飞过去,想捞住她软软落下的身子。可是。小潭里的水却突然翻起绿光,一下把她吸进潭水里。额头也发出相呼的青玉色泽,花印浮起。
就这样,伶舟兰夏悬浮浸泡在绿水里,潭子周围似有什么阻挡,硬生生挡住了月诗南。他还记得那一夜的焦灼难安,恨不得拆了那个泉眼。可是,他一攻击,兰夏便痛楚难当。百般无计之下,他只好在潭边守着。潭的绿水越变越淡,包绕在她周身的青绿光芒越聚越多。
第二天拂晓,水尽退去,潭底竟升起,形成这块椭圆透明石台。
“阿南……”一声微弱的轻唤传来,月诗南陡地回神,惊喜地凑近看向伶舟兰夏:“我在。兰夏,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伶舟兰夏微微一笑,回握住他:“没事,我没事。”伸出手抚向他下巴处新冒出的青黛短髯,微心疼:“阿南,瞧你这,扎手。”
月诗南闻言,执起她双手,凑到唇边轻吻:“还不怪你呀?谁让你不醒过来。”
“我这不醒了。”伶舟兰夏半靠在月诗南身上,有些慵懒怀念,“阿南,我想回兰刀寨。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抱起她,月诗南什么也不问,只挂着一抹温柔的笑。只要她在身旁安好,去哪又何妨?
夜。两个黑影从不同方向飞向东罗城墙上,低低交谈。“怎么办?过两日又是七月十六了。”男声低沉,颇担忧。
“唉,我没办法抽身。你呢?”女音柔媚,也叹息。
“我在任务。”男声,“但愿主子到时挺得过。”
“其实今年也许不同。主人身边不是有人么?或许……”女音。
“哼,那个人我还没查到他底细。”男声有些不甘,“主子怎么能信他。”男声冷哼毕,转身时听到柔媚女音叹了口气:“黑鹰,主子不是让你别查了么。”
沉默良久,丢下一句“我不甘心”飞走了。
女子站了一会儿,也走了。
两天后,七月十六,也是夜。
兰刀寨后山禁地里,一座兰花环绕的坟前,伶舟兰夏一身淡青色衣裙,静静伫立。半晌过后,摆上素果,开始絮絮叨叨。
“娘,兰夏儿看你来了。你好不好啊?我穿了你喜欢的裙子来。”
“我还化了你喜欢的梅花妆喔,你看到没有?”
“娘,其实我真的很想你。”
……
不远处的树梢伏着一个黑影,听着那些语调淡淡却情浓思念深的句子,眼里流露出心疼。
“娘,你教给我的我都会了。可是很久没跳了。”
她站起来,提起裙子在夜风下转了一笑圈,“娘,我跳给你看吧。”
说着,月光下的女子轻轻起袖,藕臂抬起,足尖半点地面,一步一步翩翩滑了起来。
女子柔柔的舞处处透着凝练和精致。只是每一个动作,都会偏头看向坟的方向。仿佛那里,她的娘正在笑望着她。
可是,伶舟兰夏一跳,眼神渐次变得疯狂。
{十二}:拟把当年恨
空旷的后山,一时之间仿佛只剩下狂舞的女子。
她的面容,每每扫级墓碑,便添多几分狂烈嗜血。
月诗南在树上看着,渐渐握紧了拳头,目光不刻不放地锁住那抹欲狂的身影。
血,铺天盖地的血。
女子温婉慈蔼的笑靥,垂下的苍白手腕。
几个狰狞狂笑的面孔,满手的血,映红了年幼的她的眼,从此烙下刻骨的恨。
伶舟兰夏的眼前一一闪过当年的情景,承受不住地狂喊一声,眉间花印浮起定形,化成胎记样。她十指狠狠握掌,指甲深深刺进肉里。白皙的掌上,霎时血迹斑斑。
月诗南已经按捺不住,踏着树枝飞身过去搂住癫狂的女子。
伶舟兰夏一时不顾是谁,一掌轰了过去。
月诗南不闪,生生承受了这一记,依旧不动如山地抱紧她,边伸手轻拍她的背,声音透着心疼:“兰夏,兰夏。”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夜半睡不着飞上屋顶静坐。
然后看到伶舟兰夏从房里闪出来,一贯常穿的蓝衣换成了淡青色的广袖裙,手上提着一个篮子,步有些不稳地朝后山走去。
他一时担忧,也便尾随而来。
也幸好他跟过来了。月诗南低头看怀里稍稍安静下来的女子,想。
伶舟兰夏被困在一片血色里,欲挣不得。
狞笑声,澄亮的刀光,万丈的悬崖,暗黑的深渊。
就在她绝望地要放弃的时候,一声又一声轻柔的低唤传来,穿透血色与黑暗,把她救了回来。
伶舟兰夏掀开眼帘,见到一双满盛心疼的眸。她一把搂住眸主人的颈,声音嘶哑地呢喃:“阿南。”
只是反复喊着这两个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仍然活着。
月诗南回抱她,在她仍在轻喃的时候,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将唇印了上去,堵住她所有的不安和苦痛。
“我在。我一直在。”月诗南放开那两片花瓣似的唇,抬指轻刮着,以额抵额。
伶舟兰夏平息着喘吁,脸泛红晕,轻轻应了声“恩”。
静静靠在月芽白袍的男子胸膛,聆听他稳健的心跳,心忽然安了。
夜色浓重,露水无声湿了老坟与满地兰花,以及他们的衣边。
伶舟兰夏突然开口:“我从小,只有娘亲。那时候,我问她,爹呢。她总是幽幽地抱住我,告诉我,爹出远门去了,我们要等。”她娓娓地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坟上。
月诗南把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头顶,静静地听。
她现在,更需要倾听吧。
伶舟兰夏的脸上浮现了追昔的神色,无限怀念地接着说:“我娘,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而且武功很好,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她的舞。”
说到这,伶舟兰夏拈起淡青裙角,带笑地说:“阿南,其实我的舞也跳得很好呢。因为从我会站开始,娘就手把手地教我。她还喜欢画个梅花妆,跳给我看。那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月诗南轻轻拍着她的肩,听她讲那段美好。
她的声音飘在微凉的空气里,听进他耳里却很暖。
她终于向他诉说了她的过去,终于连往事,他也参与了。真好,不是吗?
“可是,”怀里的女子升起冷怒的气息,再次握紧了掌,“可是因为我娘亲的传家宝,一枚玉兰芽,在十五年前的今夜,就在这座山上,她被人活生生地开膛破肚……”
她的声音哑着,眼角红丝满织,“就只为了,只为了这枚兰芽。”
月诗南抱紧她,一一掰开她的指,十指交握住。曲下颈,微微轻吻着她的鬓额角。
难怪今夜她会如此的癫狂。
要有多大的覆心仇恨,才会这般隐忍?
“那晚,娘被他们追赶,情急之下把我藏在枯树堆里。娘不愿把兰芽给他们,宁愿吞了。”
“可是那些畜生!竟然抽刀划开我娘的肚腹。我娘的血,流了一地,就在我眼前。可他们没找到,因为我娘提前把它塞在我的耳朵里。”说到着,她闪过焚心的恨意。
“他们终究发现了我。我拼命地跑,怎么也跑不过。直到见着一个险崖,我跳了下去。”
月诗南的心随她的每个字而抽疼。才四岁的孩子啊。那个年龄的他,虽是孤儿却被姑姑带回云孤峰,有一群师弟妹相伴。
月诗南抚着她的发,也看向那座坟,声音不大但坚定:“兰夏,以后有我。你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不会。”
伶舟兰夏暖暖拉开嘴角,“我知道。”
静坐了会儿,月诗南颇好奇,“他们要兰芽何用?”
伶舟兰夏拉起他的手,覆上她的额,有些嘲讽地说:“这就是兰芽。其实它真正的名字叫碧血兰芽。它能使人的功力巨增一甲子。但对人体的影响也很大。”
“那你?”月诗南紧张地问。
“我没事。”她安抚地捏捏他的掌心,“还多亏了海角甘泉呢。本来它只是寄在我体内,我的血只能养着它却不能使它成长,而甘泉水则是生它之水。在甬洞几天,我已经完全吸纳了它。以后就不会失明失功了。”
月诗南闻言才放下心来,轻抚着她眉间的兰花印,颇感慨:“它倒象我们的红线了。若非它,你就不会失明失功。那我,也救不到你了。”
“你就贫吧。”伶舟兰夏终于露出笑语。
“这次灵山会武,就是他们吧?”月诗南突然开口。
“没错。欧莫秦三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血债,必当血尝!”陡的凌厉划过如花容颜。
月诗南轻轻叹了一声,揉进夜色里,温温摇曳。“我会陪你。”
伶舟兰夏听到这几个字,鼻子忽然就酸了,重重点头,“好。”
就在两人情侬时,前寨突然响起洪亮的鼓声。
“爹回来了。”伶舟兰夏轻快地说。“他最疼我了,在我坠崖后也是他救的我。”拉着月诗南往前奔去。
月诗南笑笑由她。
伶舟刀吧?传说中盗不失手,出手不漏的“盗霸。”
一进寨子大堂,一个粗犷洪亮的声音立刻传来:“丫头啊,快来!看爹给你带回什么东西了。”
“爹。您回来了。又带什么啦?”她笑笑地走过去,边跟几位寨中老辈打招呼,“宁叔,岳长老,古长老。”
“丫头,爹在蓟中听人说起雪天莲蕊可以固本培元,修伤复体。这不,就到天山给你摘来了。来,丫头拿着。”
伶舟兰夏托着手里沉甸甸的玉面锦盒,有些凝咽:“爹,您又来了。我真的用不着。”
伶舟刀眉一横,佯怒道:“谁说用不着了?女孩子家家的就是该补补,不易伤知道不。”
宁天文在旁摇扇笑着附和:“寨主说的对。少主就收了,是寨主一番心意。”
“宁老酸说的中啊!”
“对。”
岳鑫和古盘也附议。
“就是就是。丫头跟自个爹客个啥?我可气了啊。”余光扫到倚门而立的月诗南,即刻大手一指,“咦,这小子谁?”
月诗南见自己被点名,一笑,走过来抱拳道:“晚辈月诗南,见过伶舟前辈和各位前辈。”
看他站到了兰夏身边,伶舟刀老眉一挑:“你跟我家丫头,恩?”他不断打量着月诗南,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这小子,不错。配得起他家丫头。
“是。”月诗南直视伶舟刀审视的眼光,坦然地笑应。
伶舟刀瞪住他,一股凌霸的气场,欺天盖地地向他罩过去。
月诗南在原地笑得悠然,不动不顾。
半晌,伶舟刀“哈哈”一笑,闪到月诗南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肩,“南小子,好,不错!”
月诗南对肩上刻意加重的力道忽视之,“是前辈过奖。”
伶舟刀暗自点头,转而对兰夏道:“丫头,眼光不错。”
伶舟兰夏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满心欢喜,有些俏皮地过来一手牵一个,“当然,是爹教得好。”
“哈哈哈。”其余人也不由笑了。
一堂温情。
{十三}:半世心空瘦,由来一半是阴谋,一半是阳谋
离灵山会武还有三天。
灵山离兰刀寨所在的殷山只有半天的马程,伶舟兰夏并不着急。
正是早秋景色,寥寥风光欲留还迟。伶舟兰夏独坐在贵妃椅上,脸上难得的有一丝聊赖。
数了数,月诗南离开六个时辰了。
半天前,他收到他的小师妹白紫的飞鸽传书,信上是一张白纸。月诗南不由担心,一边想去西镜看看白紫是否出了事,一边又放不下即将参加会武的伶舟兰夏。
还在两难不决时,伶舟兰夏索性牵来一匹汗血宝马,直接将马缰塞到他手上,只说了一句:“你去吧,我等你。”
你曾说你要陪我,那么,我等你又何妨?
“主子。这是您要的秦王府生意主脉册。”女子柔媚的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疲倦。
结束了吧。他和她。
伶舟兰夏接过,却并不看,只是看住女子,“花怜,你动心了?”
“主子,我……”花怜,也就是碧丝闻言未语泪先流。
为了主子的复仇,她费尽心机偷出这份册子。却在临了,发现自己丢了心。
碧丝按了按左肩,想起了那个叫秦桑的男子失望冰冷的眼神。
伶舟兰夏静静看了她半晌,顿时伸手撕了到手的薄册子,声音清脆如裂。
不顾碧丝的惊呼,负手淡淡地道:“不用这份册子,我一样灭了秦府。”
“主子,您何必呢?就算没有它,我跟他,也回不去了。”碧丝声泪哽咽。
回不了过去,也回不了最初了。
“心动了,就是动了。”伶舟兰夏看向窗外的云,“回得去又怎样?回不去又怎样?重要的是今朝和未来。”
碧丝目送着主人踏尘而去的背影,心里是满满的感激。
两天后,七月十九日,灵山会武前夕。
恰值黄昏,斜阳幽草,一人单骑。
灵山麓下,伶舟兰夏坐在一匹黑色的马上,风吹起,有种人马天涯共萧兮的感觉。
“出来。”她望向一片矮树丛的方向,寒眸凛起。
潜伏跟踪了这么久,该出来了。
温言,树丛静了片刻,然后树枝乱木陡然翻动,两个青衣人纵身跃了出来,停在她马前五步的距离。
其中高个青衣人提剑抱拳说:“伶舟少主好眼力。”
“你们是谁?”伶舟兰夏冷冷地问。
“我们是谁不重要。只是奉我家主人之命,想请伶舟少主过门一叙。”
“我若是不呢。”伶舟兰夏面无表情,余光扫过右后方,冷冷一笑。
“这……,我等只好得罪了。”矮个答话,打了个手势,从右后方又跳出几个青衣打扮的人,一齐围攻过来。
伶舟兰夏稳坐不动,在几把剑横刺而来时,手指飞速结了个手印,眉间兰花印鲜绿泛光,一把牵引住几人的刀剑,狠狠向各人甩了过去。
众青衣人大惊,忙后撤。
伶舟兰夏又是一个手印,生生把他们打飞一圈。
收回手,她留下一句:“我伶舟不愿的,任何人别想勉强。”
说罢策马而去。
拐角走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青衣人见之齐跪下:“参见主人、夫人。”
女子眼光追逐着那一骑蓝影,幽幽长叹。
男人伸臂揽住她,也叹,“蝶儿,一切都是注定的。”
灵云门每年这个时候总是很热闹,门庭若市。只因其是灵山上最大的门派,于是每年会武都由其主办。
灵云门徒们见到伶舟兰夏时,面上很有一丝古怪。这就是“魔眼”伶舟?
灵云掌门倒是热情地接待了她,只是那种热情里很有一些虚。
其他来参加会武或旁观的门派和散人,眼里都有层幸灾乐祸。
伶舟兰夏一概不理,直接住进了灵云掌门安周夫为她安排的景心庭。
当夜,景心庭烽火无声。
伶舟兰夏一早推门出来,嘴角勾起。
看到庭门处几个假装忙碌的徘徊身影,似笑非笑地道:“安掌门和几位好兴致啊。”
安周夫笑得假,直腰面对眼前颇为怡然的兰刀寨少主,“哪里哪里。”内心忿忿,这个妖女的本事更高了,竟然把二十几个高手全解决了。
“伶舟少主昨晚可睡得安适?”一个不明所以的问道。
伶舟兰夏笑吟吟地回:“安适,就是不知哪来的野猫硕鼠半夜踏坏了檐瓦,又踢倒了烛台,有点走水,而已。”她特意瞥了安周夫一眼,见他咬牙不语,不由笑得更欢。
跟她玩这招,这是她多年前玩剩下的。
“伶舟少主,请。”安周夫气得胡子眉毛抖成一团,他的几个得意弟子啊!魔眼妖女,你不会得意太久的。
伶舟兰夏看着他浮起的阴笑,比他笑得更冷。
灵山烟华台,会武行进中。
伶舟兰夏轻松打败了前两关的对手,此时正坐在台下悠哉观战。一杯酒端了半天,几次凑到唇边又放回,楞是没喝半口。
看得某些人那颗心也起起落落。
台上比武着的,是昆山派和清虚洞的弟子。
战况颇为激烈。
突然,那个昆山弟子一柄本该飞向对手的短匕转了方向直直朝反方向的伶舟兰夏面门而来!
“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伶舟兰夏足袖风拂下时,台上的昆山弟子一声惨叫,直直倒地。
胸前没入一把短匕,血色浸延。
台下的人群情激愤了。
“是那个妖女!”
“没错,我看到了。”
“二师兄只是失手而已,她竟然下次毒手!”
“杀了她!为师兄报仇!”
……
伶舟兰夏冷眼看着,拢了拢袖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就看看,他们演的什么好戏。
“大家安静。”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喊声,然后只见三人分开人群走向台来。 “欧大人、莫庄主、秦爵公,三位来得正好啊。此妖女于众目睽睽之下杀害我昆山弟子,请三位还我们个公道啊!”昆山派掌门人狄非凡挤上台来,横眉怒对伶舟兰夏。
“噢?确有此事?”欧怀远抚须,面似庄严。
“欧大人,半分不假。”
“三位前辈是江湖上的大人物了,今天就请你们来为我们定夺定夺!”安周非恨恨地道。
“既是如此,我三人自是义不容辞。”莫名晔抱拳,“老夫刚查看了下,昆山弟子的确死于自己的独门短匕。”
“如此!伶舟妖女,你还有何话说?”秦烈横刀在她面前,语气阴冷。
“话都让你们说尽了,我有什么好说的?”终于出现了。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伏罪!”欧怀远单手一挥,烟华台四周立刻布满了弓箭手,箭在弦上,直指台席上的女子。
“放!”
“慢着,我有话说。”音尾方落, 从台下步上来一个女子,姿容清雅,神情淡漠。
“你是何人?敢在此撒野!”莫名晔皱眉,目光嚣烈。
“医者。”女子看也不看他,依旧满身清淡。她走到死者身前,蹲下,查看了几眼伤口,说:“如果是那位姑娘所杀,以她所站的角度,伤口应是上重下轻入皮'肉。可是,”女子挑开那道伤,“死者现在却是伤口下端重而上裂轻,当是自杀。”
台下观众顿时哗然。
女子说完,只对着伶舟兰夏点点头,施施走下台,如来时轻悄。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昆山掌门有些的恼羞成怒。
“好像是近年来江湖上颇负盛名的「医者圣手」啊。”台下有人认了出来,大声喊。引起人群骚动。
莫书海紧紧盯着女子衣袂消失的方向,眼里疼痛。而他身旁的欧玉雪,则是神情复杂。她终究,不如那个女子啊。
秦烈见势不对,悄悄暗示弓箭手搭弦上箭。
却听到伶舟兰夏沉沉地说:“秦爵公何必着急?”她说着,露开袖子。一枚短匕静静地栖息在她掌心。“再说了,我都还没开始,你们怎么这么没有耐心。”
秦烈和莫名晔一齐看向欧怀远,后者一掂掇,面上也撕开了:“那又怎样!给我射!”
发出命令半天也没听见行动,欧怀远三人忙看去。哪有人,只有一地尸!
三人一惊,豁出去地围攻上去。
欧怀远一个扭转,五指成爪,往伶舟兰夏后腰的肾俞穴抓去。秦烈和莫名晔则一左一右配合地攻向她的肩井、肩蓼。
伶舟兰夏一个下腰躲过秦莫二人,手指捏了个定花诀,额头兰印大盛其光,眉目妖娇。
只一瞬息,合攻的三人便以僵硬的姿势定在原处。
素指抵额,蓝衣当风,“欧怀远、莫名晔、秦烈。”每念一个字,气场变冷一寸,“我回来了。”
{十四}:并肩携傲尘世间,一笑倾红颜
烟华台上有一层青玉色的光笼罩,台外的人寸步无法近。
伶舟兰夏的三千青丝散开,在光圈里飞舞如丝绦。有一缕发飞掠在她嫣红的唇前,墨朱相衬,风华绝代。
“血债,血偿。”伶舟兰夏低低吐出这一句,而后十指叠扣如兰花,全身如渡上玉色,伸臂交转,把这多少年来的恨和痛悉数击了出去。
青玉光渐渐销去。简短的几个漏时里,耗尽了她十几年来的煎熬担负,与气力。
她已经无力去看那三人的惨景。本以为会有莫大的快感,但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虚。伫立望天,她的脑里什么都没有,只浮现一个温雅清润的笑颜。阿南,你在哪里?我想你,真的想你。
台外,欧玉雪、欧玉惜见状尖叫一声,先后昏去。
莫书海和秦桑在光的阻碍消失后,急忙飞奔过去扶起各自的父亲。
了无生息。
莫书海轻轻放下父亲莫名晔,抽出剑向伶舟兰夏砍去。
那是他的父亲。他现在惨死在他面前。他岂能无动于衷!
秦桑也赤手拍向伶舟兰夏。
而那个蓝衣女子仍抬头望天,不闻不动。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台上陡地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个全身黑衣的人架下莫书海的利剑,与之缠斗起来。
而秦桑这边,只是静默。他蓄势的掌,停在一个蒙面女子身前半寸。
“你要阻我?”秦桑看着她的眼,声音压抑。
女子一寸寸凝望着他,面纱下的唇紧咬:“我不只是碧丝,也是花怜。受花之怜,必当护花。”
主子曾在她病卧街边时救了她,她发誓要用一辈子的守护来还恩。
“让开!”秦桑终究下不去手,推开她,狠狠往伶舟兰夏击去。
“噗”,鲜血温热。秦桑不敢置信地回手一把抱住绕过来挡住他掌的碧丝。狠狠地擦着她嘴角不断涌出的血,“女人,你真该死!”
台的另一边,黑鹰败下了。
可莫书海没再提剑,他的身前亭亭立着刚才自称“医者”的淡漠女子。
“舒儿……”莫书海有些挣扎地轻喊,生怕惊碎了什么。
“你父欠了她的,还,是应当的。”白舒看向走上台来正为碧丝施救的男子,眼底暖暖。可她对莫书海说的话却是冷凉的,“就象你也曾欠了我一样。你说是吗?莫公子。”
半个月后,已是桂子满三秋。
一条小山溪边,有女子静默坐了很久,神情空茫。
她报了尘积十几年的仇,可她什么也没得到。
她在想,报了又如何。失了那份仇,她的未来是什么?
黄昏日斜,女子揉了揉酸'麻的腿,站起来慢慢往回走。
此地,依然路尽隐香,山重水复。
此景,依然竹屋迢递,兰花湿泥。
此人,依然……
伶舟兰夏垂头看着前面地上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长长的。长得让她霎时泪流。
此人啊,依然有月芽白袍,倾城笑意。
她想,这就是未来。
月诗南在竹屋前卓立着,以等待的姿势缓缓张开双臂。他在等他归怀的女子。
而他的女子,如他所愿。
“我回来了。”
{小番外}:爱是只言不语
月诗南在赶回东罗的路上,遇到了一对夫妇。
男人气宇轩昂,女人风韵犹存,眉目间有些熟悉。
“你是月诗南吧?”女人温和地笑,“我叫杜兰蝶。”
“是兰夏的母亲。”她有些叹息地补了一句。
月诗南当下扬高了眼角,兰夏的娘亲?不是已经……
看出他的怀疑,杜兰蝶身边的男人简单地说了一句:“蝶儿当然身受极重的伤,是我路过救了。”
“既然你活着,为什么不回去找兰夏?”月诗南的口气并不客气,甚至称得上质问。
“因为那伤,我睡了五年。醒来后又丢失了一些记忆……我,都是我,才会害兰夏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杜兰蝶掩袖啜泣,男人在旁细声安慰。
月诗南闻言一直沉默着。
兰夏的娘当年没有死,这本是件喜事。
可若让报了仇的她知道,她报仇的根源其实一开始就不存在。她,会如何?
他想了很久,临走时郑重地对杜兰蝶请求:“夫人,你现在的生活也很美满。请你,忘了还有那么一个女儿。你放了她吧。”
杜兰蝶最终答应了,哭倒在丈夫怀里。
从此,一切仍是照旧。
后山的老坟,依然兰花欣欣。洁净的泥土下,埋着一个只言不语的秘密,永生不再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