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就瞧见跪在地上的人,衣裳肮脏不堪,好歹能遮体,头发散乱,露出一张白皙的脸来,便是这么狼狈,看起来也楚楚动人。而她怀里的小女孩儿,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一动不动,穿的比她母亲干净,能看出那料子质地还不错。
太夫人神情凝重,不知道是气坏了还是怎么的,无力地挥挥手吩咐道:“先让她们去换身衣裳,再去叫龙哥媳妇到我这里来。”
刘氏虽然极力掩饰了,可脸上还是有几分幸灾乐祸,忙叫屋里的丫头婆子扶着她们去了后罩房。
姜氏上前去请安,太夫人仿佛没擦觉似地,自言自语道:“这几年老二媳妇忙着其他事儿,却疏忽了孩子们的管教……”
刘氏闻得撇撇嘴,太夫人这才抬头,叫姜氏她们都回去。从正屋里出来,刘氏就忍不住冷笑,姜氏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养外室虽算不得新鲜见闻,可到底不光彩,若是叫外人知道,可就败了韩家的声誉,更何况欧阳倩嫁进韩家还没几年呢,传出去了谁家还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大房韩睿华已经成亲,晨哥儿年纪小。二房两位庶子,大的也差不多该议亲了。三房韩睿钦马上就要娶媳妇,可韩家两位女孩儿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还有几位年纪小的,要不了几年也要出阁的。
出来的时候没遇上欧阳倩,那边怎么闹得也不知道,不过却撞见了匆匆赶回来的沈氏。既然撞见了就不能不见礼问候。
沈氏的脸色很不好,用怒火中烧来形容也不为过。平常见到她永远都是一副和气的笑,现在半点儿笑也没有,讪讪地打过招呼就往寿禧堂赶去了。
刘氏禁不住冷哼一声,“她一直都是能干人,却没料到后院会起火。”
姜氏没搭腔,刘氏也没继续说下去了。
安静茹回到屋里,品翠立刻进来,看样子那位楚楚动人的少妇,真的是品翠的堂姐,“她没事儿,太夫人叫人安置了。”
眼下没事儿,往后就不知道了,想到那昏迷过去的小女孩,安静茹心里也觉得闷。品翠眼眶微红,“失散的时候,堂姐已经说了亲事,没想到,没想到……”
春香忙劝道:“别伤心了,世事千变万化谁也预料不到未来,何况,已经发生了,伤心也没用。”
品翠咬着牙福福身道:“是奴婢失仪,奴婢本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亲人了。”
可如今遇见了失散的亲人,却演变成这般。二奶奶嫁过来就把二爷屋里的大丫头发卖的发卖,遣散的遣散,自从孩子小产,这几年一直没有身孕,屋里除了牡丹,就没有别的通房丫头,更别说妾室了。二夫人和太夫人都没说什么,堂姐的未来,品翠真不敢想下去。
安静茹也才知道,原来品翠曾经也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原属于富农,自己家有田有地还雇得起长工,只是后来遇上了百年一遇的洪涝,家破人亡。她堂姐家比她家的情况还好,从小就有一位丫头和一位奶妈伺候,学着城里大户人家教养,略识得几个字。所以十二岁就定了亲,夫家是个乡绅。本来等着及笄就要嫁人,谁曾想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
春香和赵嬷嬷好一阵安慰,品翠的情绪才稳定了,这丫头大概也是受过教育的,所以向来稳重。
“……也不知堂姐家还有什么人没有?”品翠抽泣道。
如果有家人,大概也不会沦落至此吧,品翠被买进了韩家,不知道哪位后来又遭遇了什么。可既然定了亲事,没了亲人,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投奔未来夫家吧。
沈氏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旁边站着的欧阳倩,哭的眼睛都肿了,太夫人轮流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叹口气搁下茶杯,“等龙儿回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氏纵然满腹怒火,嗓音却淡定从容,只是带着一丝恼意,“龙哥是太夫人看着长大的,虽说读书不成,到底也认认真真读了几年书,如今在朝为官,哪里会糊涂至此,那女人儿媳虽没瞧见……”
韩睿龙看起来是挺乖觉,他在外面做了什么,谁知道?太夫人打断沈氏的话,“事儿已经发生了,那小孩儿两岁左右,模样没长开,瞧着倒和龙哥小时候又几分想象。目前要紧,人已经来了,动静这样大,你若不想其他人在背后议论什么,就叫下面的人都给我住嘴!”
沈氏垂下头去,欧阳倩的哭声更弄得她心烦气躁。却记着太夫人的话,转身吩咐陈嬷嬷道:“每一处都传到,若是再听到有人议论,全部拉下去乱棍打死!”
太夫人抬了抬眼,又道:“看起来,那孩子病的不轻,我已经传了大夫。”
扭头又说欧阳倩,“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龙哥回来我必定叫他给你好好交代一番。”
正说着外头小丫头撩起帘子进来,“太夫人,二爷回来了。”
话音落,只见韩睿龙垂着头走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太夫人和沈氏皆是不由得一叹,欧阳倩哭得愈发伤心,看着韩睿龙紧紧咬着牙关。
太夫人叫人扶着欧阳倩去里间洗洗脸,重新整理妆容,这才盯着韩睿龙压着火气问道:“多早晚的事儿了?既然已经有了,如何不带回府里?那孩子确实是你的?是你的难道你就准备让她从小儿流落在外?”
韩睿龙早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点头。满脸愧色,道:“是孙儿不孝,做出这样叫祖母、母亲伤心的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