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茹带着晨哥儿回去,沈怀筠回到自个儿屋里不提。且说荣华园,大老爷让人推着去的去的时候,只见满院子站着丫头婆子,皆一脸惶恐垂手而立。屋里乒乒乓乓一片嘈杂,韩睿龙哭求声时不时传来。
魏嬷嬷一见大老爷,就忙大喊了一声,那时二老爷手里正举着一只一尺高细腰花瓶,作势就要砸下去。沈氏披头散发瘫坐在地上,茶盏儿、碗儿碟儿、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地上更有茶渍、菜汤,一片狼藉,韩睿龙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二老爷的腿,若不是魏嬷嬷那一声叫喊,那只细腰花瓶就真落在沈氏身上了。
二老爷听说大老爷来了,一怒之下将那花瓶仍在地上,随即四分五裂,一甩衣袖气势汹汹从屋里出来。
大老爷微眯着眼,只那么一瞥二老爷,二老爷身上的气势就弱了几分,大老爷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大老爷虽半身不遂,这七八年性子也随和了,只是毕竟是亲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岁数上相差不大,只是韩国公太老爷去世,又有长兄为父一说,后来大老爷将爵位让给他,他打心里也敬重这位长兄。
若不是沈氏……此刻想到沈氏,二老爷也羞愧地红了脸,垂着头道:“是我糊涂了。”
大老爷虽然坐着,比二老爷矮了几乎一半,身上的气魄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弱,淡淡的语气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居于高位上的人,“你还知道糊涂,这里里外外多少眼睛盯着?”
从去年中秋之后,容珠出了事,二老爷看沈氏便愈发不顺眼,因为这个缘故太夫人的身子时好时坏。二老爷心里原就搁着一层气,若不是沈氏态度和顺,他早就大发脾气了。今儿早上,吃了早饭,二老爷又无要紧的事儿要出门,沈氏说起太夫人的病情,话里话外就透着一个意思,说太夫人大概是不中用了,后事也该预备着,或者冲一冲说不定就好了。
纵然沈氏是商量的语气,二老爷一听只琢磨出沈氏是要咒自己母亲死,又想到若不是她管教不严,容珠毫无羞耻的一番话惹得母亲伤心,又何至于此。顿时一摔碗便与沈氏闹起来,一开始沈氏还好言好语,那二老爷正在气头上,软硬不进。
沈氏这些天也不好过,无论做什么,二老爷、太夫人皆没好脸色,二老爷怪她,她哪能不辩解几句,这一辩解,要想再停下来就不可能了。
魏嬷嬷赶来时,本想上前劝几句,可瞧着二老爷气得横眉竖眼,眸子绯红。二夫人也一副不肯让步的模样,就知道是劝不住的,这才急匆匆跑去找太夫人。半路上才想着若是惊动了太夫人,二老爷必定要怪罪下来,因此才想着找姜氏。
大老爷把二老爷带走了,又叫韩睿龙夫妇进去劝着沈氏。等王氏、姜氏、刘氏赶来时,魏嬷嬷已经领着小丫头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
沈氏在里间,欧阳倩战战兢兢在一旁服侍她净面梳头。二老爷虽气极,不过扎扎实实打了沈氏几个耳光,那些碗儿碟儿到底没真的往沈氏身上砸。不过拉扯间衣裳扯乱了,头发也散了。
姜氏见这里平静下来,进去劝解两句,沈氏木着脸,眼眶儿绯红眼神漂浮地盯着半空中一句话也不说,姜氏便退出来。
热闹没瞧上,刘氏悻悻然跟着走,只留下王氏在里头劝。
老夫老妻二三十年都过来了,突然这么一闹,王氏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见欧阳倩一脸为难,便叫她先出去。沈氏已经重新梳了头,屋里也无需人伺候,其他人跟着欧阳倩一道离开。
王氏琢磨着该如何开个头,沈氏忽地冷笑道:“大嫂子什么也别说了,我心里明白,如今我是里外不是人。”
一听便知是负气的话,王氏道:“这又是如何说得,不过两夫妻吵吵嘴,这天下那么多夫妻,谁和谁没红过脸呢?”
沈氏嘴角上扬,似有似无挂着一抹笑,王氏虽然不是韩国公府这府里的人,难道她就不是来看笑话的?
王氏见她不说话,又漂浮地盯着前方,想了想才道:“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妯娌,我不过比你略年长些,就给脸上贴金多说一句。过去的就过去了,咱们虽不是半身入土的人,还有二三十年的活头,终究是越活越不中用,等咱们慢慢老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可求?不过是看着儿子们成家立业,闲来逗逗孙子孙女,老姐妹的还能在一处说说话便是福气了。”
说完,王氏自己都有些后悔,沈氏却无动于衷,动也不动,王氏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她听进去没,改了口道:“今儿闹也闹了,二老爷被大老爷找了去,一会子必定是劝着他来给你陪个不是,这都老夫老妻了,哪里还有隔夜仇的?”
沈氏还是那么个样子,王氏叹口气也不说话了。这么多年,她虽不在韩国公府,沈氏的为人她哪里不清楚。以前仗着太夫人偏疼,有些话王氏也不好说,没得惹得一身腥,如今太夫人对她的态度也不好,王氏瞧着倒有些可怜她,可终究也不想与她深交。
甚至还有些后悔不该来的,可当时听着她确实吓坏了,二老爷果真把沈氏怎么样了,传出去想什么话儿?外人提到韩家,不单单是只韩国公府,英国公府也在其中。
这二房,还真是谁也不能管的一滩污水!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氏实在没的说,不过安慰她几句,叫她冷静冷静便也告辞。
外头早就收拾出来,此刻安静的几乎能听到风声。沈氏抬起头来,窗棂子外是蓝澄澄的天空。平静迷茫的眸子渐渐凝聚一道冷光,以前还觉得与二老爷终究还有些夫妻情分,而如今才明白,那情分早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