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挣扎于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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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刘红走了,公司依然照旧运营着,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倒闭破产。孔总也没有因为她的辞职而沮丧,没有陷入人去楼空引诱出的惆怅情绪中,这不符合他的风格。孔总也没有请大家出去大吃一顿,饯行一位老员工的离去。孔总已经习惯了员工们的来来去去,习惯了这种他改变不了的现实。在他的心目中,任何一位员工的离去,不过是秋天的落叶飘落在大地,到了春天,枝头上依然会长出青翠的新叶

朴博依然循规蹈矩地挤地铁,录指纹,默默地工作,没有因为刘红的离职而改变什么。

他的生活照常地继续着,如日升日落。

星期四,朴博下了班,习惯地录指纹,离开公司,融入有些寒意的冬夜中,虽然不过六点半,但夜色比以往更黑了。

朴博下到地下的站台,刚好一辆列车开来。他规矩地排着长队,等候在挨着车头的第一节车厢,没有等到下车的乘客全部走出来,就随着前进的人流挤上了人满为患的车厢。他惯性地环顾四周,下意识地评估着身边环境的安全系数,警惕地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位乘客,似乎也在默默地寻觅着什么。

不经意间,在拥挤的人群中,在他的右手边,他发现了一位与众不同的乘客,四十多岁的模样,中等个子,肚子稍隆起,穿着得体,但不是很奢侈很光鲜那一类,没有像年轻人那样留恋于智能手机,而是背靠另一侧不打开的车门,稍弯着腰站在车厢的角落,双手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阅读着。

他温文尔雅的气质,加上爱读书的习惯,如鹤立鸡群,让朴博另眼相看。

朴博挤在洁净明亮的车厢,睁大黑溜溜的双眼,右斜着眼睛瞟着沉浸在书本里的中年男子,足足观察了两分钟。或许,他的模样勾起了朴博对某位素未谋面的朋友的回忆;或许,他专注于书本的姿态勾起了朴博对十二年苦读寒窗的苦逼岁月的回忆;或许,他身体里蕴含着的某种气质引起了朴博的共鸣。朴博有点像地球人审视着外星人那样,将视线的焦点全部聚集于他身上。

“下了班,还这么认真地看书啊。”朴博随意地问候一声中年男子,想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为进一步的沟通打好铺垫。

“嗯。反正坐在地铁上无所事事。看看书打发时间吧。”中年男子有些谦虚地说。

“我觉得,坐在地铁上的人,静下心来看书的,很少见,能够随身带着一本书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吧。”

“哈哈。时代不一样了嘛。现在移动互联网那么便捷,网络信号又无处不在,年轻人都沉迷于虚拟的世界里,刷朋友圈,玩手机游戏,阅读网络上的玄幻小说,和陌生的网友聊微信。哪有人还像我这么古板,带着一本沉重的纸质书,翻阅着枯燥的内容。”

“人各有志吧。喜欢阅读纸质书的人,终究还是阅读纸质书的;对智能手机爱不释手的人,也只能沉迷于虚拟的空间,自我娱乐着。”

“看你挺年轻的。做哪一行的?”

“从事移动医疗的。你呢?”

“搞企业管理培训的。”

中年男子似乎担心朴博听不懂这个有些拗口的概念,将手中的书本合上,让书面上的书名——《现代企业管理》呈现在朴博的视线里。

“那就是经常下到企业,给企业的员工们讲课吗?”

“差不多吧。这是我名片,你在百度上搜索我的名字,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我的简介,网页上有我授课的课程。”

朴博接过中年男子的精致名片,迅速地瞟一眼,上面有他的名字、手机号码、QQ号码和公司地址,有许多奇怪的头衔,如著名企业管理培训师,中国企业管理培训协会会员,某某国企技术顾问等等。在名片的右上角,还有他的微信二维码。

“久仰久仰。你从事企业管理培训这一行业,有多久了?”

“我原来是中专学校的一名老师,由于不甘心一辈子站在三尺讲台上,我便跳槽到TCL公司当技术主管,干了几年,虽然年薪也有二十来万,但我总觉得自己很难再往上爬,而且不甘心就这么按部就班地工作到退休。两年前,被现在这家专门从事企业管理培训的公司挖了过来,所以现在,经常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主要是给一些中小企业搞管理培训的。”

“你的阅历很丰富哦。你满意现在的工作状态吗?”

“我觉得比呆在大公司循规蹈矩地上班、下班,自由多了,发展的空间也大。但是,由于我干这一行的时间还短,人脉不足,经验还欠缺,所以请我去讲课的企业,还不是太多。等我有了名气,我就可以跳出现在的这家公司,自己直接跟中小企业联系,直接接单出去讲课,这样更有前途。”

“你的职业规划,让我望尘莫及。”

“过奖了。你们公司应该也需要企业管理培训。你可以向你老板推荐一下我。如果可以合作的话,我可以给点提成给你。”

“但我们公司还小,还未成气候,连员工都没几个人。况且,公司还没融资,比较缺钱,可能也不愿意花这些不是太必要的钱。”

“你有名片吗?”

“名片?还没设计出来哦。我可以加你微信。”

“好的。”

朴博迅速从口袋掏出手机,滑动着特殊的图案,打开手机,再打开微信。然后,他对准中年男子手机上的微信二维码,嘀嘀两声,便添加成功,并特别标注出了他的真实名字——徐伟,另加上“企业培训师”的头衔。

不知是太专注于和中年男子聊天了,还是自己的粗心大意,朴博错过了他该下车的新沙站,一直陪着那位徐老师,坐到了1号线的终点站——机场站。车厢上响起播音员的终点站播音,他才回过神来,随着稀少的人影,无奈地走出沉闷的车厢,往对面的列车走去。

徐伟老师,似乎也坐过了站台,边抓耳挠腮,边缓缓地走出车厢,有些疑惑地自问:“啊?这都到机场站了?”

“是啊。徐老师,也坐过了吗?”

“过了。我应该在体育馆站下,都过了好几个站。”

“那就再坐回去吧。反正不用多花钱。”

“但已经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在这里,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这口号不是过时了吗?”

“对于某个时代来说,是已经过时了。对于生命个体而言,我觉得,永远没有过时。毕竟,每个人的生命长度都是有限的,在有限的生命长河中,没有规划好时间,没有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情,对于生命,就是一种亵渎。”

“在错综复杂的社会中,为了寻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位置,我们不是总得浪费一些时间,去换取生命的意义,去寻觅生活的真谛嘛。”

“有点道理。我们虽然不是同一个年代的人,但你我还是有很多共性的,从你们这些80后的身上,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你们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你们生得逢时,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大有作为啊。”

徐伟老师由衷地感慨着,不知是为失去的青春岁月感慨着,还是感慨着岁月的无情。

“我觉得我们80后是生不逢时的。你想想,我们从小学到初中,得交学费;到了读大学,还是得交学费,大学毕业后,没有分配工作,又得自己动用一切关系去找一份好工作。”

“哈哈。如果横向比较,每一位公民面对的社会环境都是一样的,都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所以是公平的;但如果纵向比较,你们这一代人是没有享受到一些政策福利,错过了一些社会发展的红利,似乎有些不公平。但公平总是相对的,公不公平,就看你怎么去比较了。”

“徐老师,你这是相对主义的论调?”

“这是角度的问题吧。每一个事件的好或坏,取决于你站在什么角度去分析了。不管怎么说,这个一切皆有可能的世界,终究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嗯。这是一个好时代,也是一个坏时代。确切地说,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明天何去何从,应该到了明天才知道吧。”

“你有些悲观主义的色彩。要相信明天肯定比昨天和今天好,相信生活是越过越好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的。”

“但愿如此。但世事也是难料的。”

由于他们是从始发站上车的,总能抢到座位。他们的身体紧挨着,坐在光亮且冰凉的长椅子上,继续畅所欲言着,为一种思想各抒己见着,为一种价值观各执一词,但没有争辩得面红耳赤,如武林高手的比武,点到为止。他们没有像哲学家那样深入去探讨着某种深奥的哲学观点,没有像哲学家那样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去向何处。

朴博回到城中村的蜗居处,已是八点了。顾佳先到家了,坐在大厅,翘着二郎腿,低着头,聚焦于手机,转发着好好面膜的广告,频频地和客户互动着。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顾佳看到朴博进屋后,有些疑惑地问。

“地铁坐过了。坐到了机场站,才知道坐过了。所以就晚了。”朴博坦诚地回答。

“你今天怎么了,坐过了那么多站才发现?”

“在列车上认识了一位朋友,和他聊天,聊得太投入,便坐过了。”

“又是搭讪哪位美女了吧?”

“不是美女,是一位大叔,挺能聊的,和我有很多共同的话题,所以才聊得那么忘我,过了站,都不晓得。”

“你呀,你。这德行总是难改。和陌生人,有什么好聊的。你对身边的朋友,倒没见你那么热情。”

“有些知己,可遇不可求嘛。做晚饭了吗?”

“没有啊。我哪会做?”

“你都被我惯坏了。我如果今晚不回来,那你不是饿肚子了?”

“你不回来,我就吃泡面吧。”

“吃泡面对身体不好,尽量少吃。你今晚想吃什么菜?”

“你看看冰箱有什么菜,随便炒两个菜吃,就是了。”

“嗯。”

最后,朴博弄了一个五花肉炒尖椒和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伴白粥吃。再简单不过的家常便饭,总是默默地滋养着他们的身体,满足着身体对各种营养的需求,也滋润着五脏六腑,抚慰着孤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