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青鸾梨花纹罗马车呼啸奔出城门,身后飞过一骑皇家羽林,掠起一阵狂风乱舞,直往皇城东南而去,将一干守兵钉在原地犹自愣怔。
季営乃开国功臣季氏后代,先祖传到他这代时只剩他一个男丁,其父早年死于战场,季氏兄妹只靠季母一人拉扯长大,却不想季母在几年之后也跟着病殁。季老将军疼惜孙儿孙女,便将他二人接回府中抚养。幸得皇家天恩浩荡,十分照顾忠良之后,季営自小就入军营历练,屡立战功,光宗耀祖的事皆被他一人献尽。皇太后在世时,也曾想为薇薇寻个荣耀去处,却在婚事未定时撒手西去,后嘉陵帝登基时将薇薇指配西晋王,也算是续了太后未完的心愿。
向魂本以为将军府应不缺绫罗绸缎黄金白银千宝,入了府内才知自己估错,虽也是亭台楼阁回廊曲折,却没有丝毫坠饰,更毋论熨金贴银的繁复装饰。回廊盖以黑瓦,朱漆圆柱引路,一方垂幔也无,季风来时便咆灌而入,直达内廷。楼阁朴素简洁,亭台寒落,甚至尚不如城内傍水而建的景观亭阑,以季家如此显赫声威,竟住在此等平凡朴实之地,实叫向魂感叹其清风廉正之质。
一扇朱漆雕门半掩,薇薇领了向魂推门进去,只见一抹孤清身影对着墙上数张画像发呆。向魂循而望去,那张张泠然眉眼,肃穆神色,正气浩然的气度,分明就是季家历代先祖遗像。下方案桌之上贡着数支长生烛,案中一只绘银香炉,插着三炷顶天香,正袅袅飘烟,仿佛先人凛然正气世代永传。
季営闻声回眸,朝向魂直直跪了下去,隐有哀戚,“皇后……”
向魂低头审视他过分清秀的貌,眉扬宛约,目含清泉,面色如玉,乌发玉簪,一袭石青布袍也难掩他潘安之色,此刻他恭敬跪在地上,两颊微微透红,是极不自然的嫣色,像是烈酒饮后醉颜深色。
身后薇薇已经轻轻将门带上,将她二人隔绝在内。向魂一言不发漠然瞧他,却见他神色紧张而糜醉,眸光笼雾而瞢然,双眉紧揪现出当中一道深痕,那握惯了刀剑的手撑于身前,摇摇欲坠。
“微臣……该死!微臣对不起先祖,对不起皇上,微臣……有罪,罪恶滔天!只求皇后饶了薇薇,她是无辜的,她与此事无关!”说他一头磕在地上,清脆响亮,长久伏地不起,一股浓烈酒味扑面而来。
向魂叹气,凤眸略阖暗露一丝怜悯,“你与薇薇都说要我饶了你们,你且说到底何事?还有,既然你要觐见本后凤座,又为何要饮酒失了仪节?”
向魂话语如泠倏入肺腑,震得季営剧烈一颤,闭目哀道:“臣若不饮酒,怕未有勇气将真相告知皇后,若惊了皇后凤座,是微臣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