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玉白瘦月清冷悬于藏蓝夜幕,向魂披衣而行,才至水榭前那株梧桐树下,就觉一缕暗暗湖香沁入心肺,远山墨绿,湖面波澜不惊,水榭中那抹深白满是寂寞味道。
向魂怔然止步,却见亭中那人缓缓回首,朝她朦胧一笑,玉壶击声铮铮,一杯薄酒业已下肚。
旋步过树,光影回转,她瞧见那人模糊面容,只一眼便觉胸中瘀积难当,万般情绪僵在喉间,末了狠一狠心,回身提足便要先走。
“忆晚。”蓦然一声轻唤,轻幽似湖面一缕雾气。
向魂足下一凝,却是昂然不肯转身,耳边已闻他跌跌撞撞轻履而来,终是倏然闭眼疾步而走。忽觉腕上一道重力,下一刻,已连人带心摔进他怀中,撞见他袖间清墨徐徐。
“为何躲我?”修桑微眼半醺,眸中浑浊。
向魂素手一搡,与他拉开几步距离,冷冷瞧他,“你醉了。”
修桑唇边荡着一丝笑,酣醉眼底浮动一缕哀愁,双手不依不饶抓住她瘦削双肩,“故人犹记当时恩,却为何……不是你。”
向魂沉默,缓缓别过头去,狠狠将下唇咬得泛白。
那双幽寂眸子死死盯着她,似要刺透她心魄,失却往日秀雅风仪,此刻的修桑双眼通红,泪光凄迷,只哀哀问一句,为何不是你。
曾几何时,他们两小无猜,偷偷于雨中廊下沉沉低诵:“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曾几何时,他在她唇间留下轻柔一吻,好似深山甘泉,清洌甜美。
曾几何时,他暗暗对她许诺,终有一日,必是八台大轿迎她出原陵。
曾几何时,她等了又等,在皇陵前被寒风吹成冰雕。
终是凉了心,冷了情,却染上一身寒气袭人,落下难治之疾,恰似他掌心那狰狞鞭痕,终身留印,永世难消。
彼时,她尚天真年幼,他亦未及弱冠,懵懂之约,抵不过时事变迁,斗转星移。
向魂用力扳下他的手,轻吐一句:“今夜是你大婚,莫要冷落新人。”
修桑望见她瞳中淡凉夜色,缓缓低下头去,唇角一抹笑容深凉透人,“其实……我一直……”未及言毕,向魂就觉修桑忽然迫面而来,身上重重一沉,竟托不住他重量双双颓倒在地,那清俊面容沉沉坠在她怀中,微有酒墨香。
他竟是醉倒了。
向魂托住他伶仃头颅,紧紧贴在心口,那俊秀眉眼近在眼前,却似梦一般朦胧。
这是重逢后第一次这样近地瞧他,容颜清雅俊逸,眉梢眼角都曾是梦里见过,紧攒眉头似在她心中埋进丝丝细线,仿佛他一皱眉,她心内便垂垂一疼,一如往昔。
本已要忘记,为何又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