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唐彦从医院回到他的公寓。
没开灯,他摸黑走到沙发边躺下,身体蜷缩成一团。
湿湿的液体从他脸上滑落下来,模糊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断断续续传出来,他的双肩无可抑制地抽动着。
一声幽幽的叹息声传来。
唐彦擦去脸上的眼泪,从臂弯里抬起头。
又一声叹息声。
“豆豆,是你吗?”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朝着漆黑的墙角望去。
银白色的一小簇光突然亮起来,一个没有头的白色影子朝他飘过来。
“你的头没了?”他呢喃地问。
三更半夜,面对一个无头的女鬼,他丝毫没觉得害怕。
幽幽的一声叹息,银白色的光慢慢往上移,光突然灭了,然后“哧”的一声,伴着烟雾,一张浮肿的脸露出来。
白光照耀下,那张脸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我的女孩,你恨我吗?”唐彦哽咽着朝她伸出一只手。
冰凉的小手放到他的掌心,他紧紧握住那只小手,贴到脸上,眼泪再次喷涌而出。
唐豆怔怔地杵着,手上的火柴燃到头,她手一颤,扔了那火柴。
白天向东将车开上山去,他说要同归于尽,向天扑上去抢夺方向盘,车子摔下山谷的那一刻,向天打开车门锁,唐豆从车上滚了下去,车子掉进山谷的时候,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唐豆下山,搭顺风车来到唐彦的公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她在公寓的浴缸里躺了一个下午,公寓里的保险丝断了,停了电。
她是被呜呜咽咽的悲鸣声吵醒的,从浴缸里爬出来,倚着门,看到蜷缩在沙发上呜咽哭着的唐彦,她情不自禁地叹了几口气。
不管他是为什么收养她,不管他有没有利用她,现在看着他这副样子,她的心一下释然了。
她滑亮一根火柴,照着脚下,朝他走过去。
火柴燃尽,她又点燃一根,照亮她自己的脸。
“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所以你一定要化成厉鬼,****夜夜缠着我……”抓着她手的人,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丢了手上燃尽的火柴,唐豆半蹲下去,一只手探上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他果然是发烧了。
唐豆试着抽出被他紧握的手,想去给他找退烧药。
“别走!宝贝,你别走……”他一下从沙发上滚下来,两只手死死地抱住她的脚踝。
唐豆再次叹了一口气。
“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走。”他说着胡话。
他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唐豆伸手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唐先生,只找到向天和向东的头骨,现场完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应该是在坠下山谷的那一瞬间,我们刚巧引爆了车上的炸弹……”陈元元直接说道。
电话那头一直静默着。
“唐先生,您在吗?”陈元元问道。
“陈所长?”唐豆握紧了手机。
这个声音很熟悉,她在戒毒所时,几乎每天都能听见这个声音。
对方没再说话,直接挂断电话。
唐彦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才一个晚上而已,他看起来憔悴不堪,眼圈周围都是青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碴。
阳光照进来,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豆豆的头没了,昨晚他梦见她了。
门被推开,保姆拎着保温瓶带着唐果走进病房。
“小叔叔!”唐果朝病床飞奔过去,手脚并用地爬到床上,趴到唐彦的胸口。
看着这张小脸,唐彦唇角动了动,湿湿的雾气涌上眼眶,他闭紧了眼睛。
“妈妈跟豆豆姐姐去送太外公了,她们说太外公去了天堂!”唐果伸出小手轻揉着唐彦的下巴,稚声稚气地说。
唐彦的眼睛一下睁开,定定地望着唐果。
“小叔叔,幼儿园要开家长会,你可以当我的爸爸吗?”唐果绞着小肉手,忽闪着大眼睛,不安地问。
她的爸爸是一张照片,只能看,不能陪她玩。
“当然,你忘了小叔叔就是爸爸?”唐彦紧紧抱住她。
“我没忘,可是萧叔叔说我可以叫他爸爸,原叔叔也这么说,我到底有几个爸爸?”唐果困惑了。
参加完太外公的葬礼,唐豆准备回F市上班。
“小马达你别回来了,公司准备在H市成立分公司,过两天宁宁就过去跟你会合。”王子亲自打来电话交代道。
唐豆咬咬唇瓣,看着收了一半的行李。
“唐彦!”楼下陡然响起慕容雨的吼声。
唐彦毕恭毕敬地跪在客厅里,“大嫂——”
“别叫我大嫂,我没有你这样的小叔子,唐豆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就下得去手!”慕容雨牙齿咬得咯咯响。
刚刚唐彦已经承认他是唐果的亲爹。
“妈——”唐彦沉吟一秒,换了个称呼。
“你——我——”慕容雨卷起衣袖,气得直打转,操起桌上的鸡毛掸,劈头盖脸地朝唐彦打下去。
唐彦挺直后背,跪着一动不动。
他的脸上很快被抽出几道血印子。
“妈妈,别打小叔,都是我的错——”一抹娇小的身影从二楼飞奔下来,跪到唐彦身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
“妈,都是我的错,不怪豆豆,是我引诱了她。”唐彦急忙将怀里的人护到身后。
“妈妈,是我勾引了小叔。”唐豆又扑到前面,紧紧抱住他。
慕容雨冷哼一声,扔了手里的鸡毛掸子,摔门而去。
“宝贝,疼不疼?”唐彦握住唐豆的手臂,心疼地问。
“我不疼,小叔,你疼不疼?”唐豆心疼地看着他脸上的血印子,帮他呼呼。
“我们一直跪着,直到妈能原谅我们!”唐彦握紧她的小手,坚定地说。
“嗯!”唐豆重重地点头。
慕容雨去了苏可家。
“苦肉计演完了?”萧易年懒声问。
慕容雨点点头。
“彦少,真够无耻的。”原野跷着二郎腿,不屑地说。
“只能说我们豆豆的脑容量太小。”慕容雨摇摇头。
她不是傻子,早就看出唐豆跟唐彦的情愫。
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她重要的亲人,她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索性就装糊涂。
唐豆明显不是唐彦的对手,这几个星期一直冷着脸不搭理唐彦,现在一遇到来自外面的阻力,立马就站到他身旁,跟他共进退。
一个月后,唐豆和唐彦举行了一场低调的婚礼。
结婚时,唐豆已经怀孕两个月。
年底的时候,唐舞文如愿地看到了他的第一个孙儿。
清晨,勤劳的点点第一个睁开了眼睛。
唐彦轻手轻脚地将小家伙从小床里抱出来,给他换上尿不湿,抱着他走出主卧室。
唐豆躺在床上熟睡着,她的肚子里又怀上一个宝宝,严格来说是两个宝宝,已经查出是龙凤胎。
保姆在厨房里准备早餐,慕容雨在儿童房里,给唐果穿衣服。
结婚后,唐彦就搬过来跟岳母一起住。
“唐叔叔早!”更加勤劳的萧布小朋友早已经穿戴整齐,跟在萧易年后面一起晨跑。
萧布小朋友立下了一个伟大的愿望,长大后他要驾驶着飞机,带果果周游世界。
“点点早!”跑步的萧易年停下来,伸手朝唐彦怀里的小家伙摸去。
唐彦抱紧了儿子,闪身让开,满是细菌的手,休想捏他儿子的脸。
一声冷嗤声,满身酒气的原野从跑车上走下来,一脸鄙夷地望着那两个奶爸。
“有儿子很了不起吗?”他酸溜溜地奚落道。
“有本事你也生啊。”萧易年戏虐道。
“我失恋了。”原野捧着脑袋,颓废地坐到一旁的台阶上。
听原野说失恋两个字,就连唐彦怀里的点点都咧嘴笑了。
“宝贝,我们回家找妈妈喝nainai。”唐彦低头亲一下儿子的小脸,转身往家走。
“儿子,目标正前方,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一——”萧易年带着儿子往家跑去。
原野独自一人坐着,黯然神伤。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