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觉瑛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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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确实,他已经将自己陷入了死胡同。他不肯放手,却也没办法原谅。恂勤郡王已经对他失去耐性,扬言要告到皇上那儿去,而他却还是不愿意把觉瑛交出去。

不知不觉,他走到后院,然后他看到了她。

在灰蒙微弱的晨光中,觉瑛那单薄的身子吃力地提着铁桶抛进井中。井水结了一层薄冰,她拉上来又抛下去,如此数回,才得以开始打水。

他看到她握住绳子时瑟缩了一下,好像手里吃了痛。他直觉想走过去帮她,却在察觉自己的举动之后,硬生生打住。

到现在,他还是见不得她受苦吗?他把她赶离开自己身边,不就是要折磨她?那自己现在又在干什么?

只是她为何不逃跑?长阳郡王府再怎么戒备森严,后院出出入入的杂役众多,想逃走并不是太困难的事。她为何宁可留在这儿洗衣服呢?他的心不争气地燃起一抹希望,心跳竟加速了起来。

然而忙着打水要洗衣服的觉瑛,根本没有发现齐尔勒的存在。她一大早就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因为也没多少时间好睡,她索性起床开始干活。

她的手在冷冰冰的水中泡得太久,每日总是冻得裂了。即便杜鹃每天都帮她搽药,但隔日再泡水干活,还是又裂了,她已经很习惯那个痛觉了。

沉重的铁桶让那麻绳陷进她手上的冻痕中,她得忍住呻吟才能把水打上来。数不清是第几桶水了,她的手沈得快抬不起来。身子被铁桶的重量给拖着往前倾,她上半身探在井的上方,头上的发钗竟然就应声滑落,落进还没拉上来的铁桶中。

“啊,不可以!”她惊慌地看着那支发钗掉进井中。当她看到发钗正好掉在自己的铁桶中时,不禁松了口气。

但是她却陷入了新的困境中,她的手开始流血,就要握不住麻绳了。可她若是松手,那铁桶跌进井中,发钗肯定会跟着消失于井底。

不行,那是齐尔勒送给她的!

她吃力地将麻绳在痛到快失去知觉的手上缠绕几圈,却因为身体重心的改变,整个人被铁桶的重量给拖了过去——

“啊!”她来不及呼救,人就被拖进井里。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幻觉,她彷佛听到了齐尔勒吼着“不”的声音。但是她已经没机会确认了,她整个人摔跌进幽深的井中。

“觉瑛!觉瑛!不,不!不!”齐尔勒趴靠在井口,看着她的身子落水,在井水的表面激起涟漪。

他刚刚一发现不对劲就想冲过来拉住她,但是却没能及时捞到她的身子,亲眼看到她跌进井中,恶寒淹没了他周身。

“来人哪!快来人哪!”他狂吼着。

果然不久好几个仆人奔出来,大多还穿着睡衣。

“快,觉瑛落井了。去,去找条粗长的绳子绑住廊柱,然后抛进井里给我。马上给我办,快点!”齐尔勒赶紧指挥着仆人,然后转身就探到井口。

仆人一发现他打算下井都吓坏了。

“主子,让小的来吧!主子,这太危险……”

齐尔勒才不管劝阻,毕竟是练过功夫的人,他左右踩踏着井壁,平稳着自己下坠的速度,并且避开觉瑛那载浮载沈的身子。

“觉瑛,觉瑛!听着,你忍忍,我会救你上去,我会救你上去的!”他滑进冰冷的井水中,放松身子让自己浮上。接着他憋着气,开始找着觉瑛的踪影。

好在这井左右并不宽,他很快地抓住她,将她的身子托出水面。

觉瑛攀着他的身子,吐了好几口水。

“齐……齐尔勒?”她艰难地细声喊。

“对,是我,你给我醒着。”他紧紧圈抱着她。

幸好那去找绳子的仆人回来得快,没多久,几个仆人合力绑好绳子,就将长绳抛下去。

齐尔勒用绳子在两人周身绑了好几圈,再把结打好,这才一手抱着她,一手拉着绳子,两脚撑着井壁慢慢地往上爬。

两人一靠近井口,众人就合力将他们拉上来。

“快,去把她的衣服拿来。还有,马上去请大夫。”齐尔勒赶紧下着令。

觉瑛被他抱在怀里,完全没了气力,只能任他将自己就近抱进下人房中,亲自替她换上干的衣物。几个跟她相熟的丫头过来帮忙拿东西,还有人马上烧了火盆拿进来。

他擦干了她的发,将火盆移到她身边,烘乾她的发。

“你快去换衣服吧,齐尔勒。”她虚弱地说。

“我好得很。你为何不松开手?为何不松手?你只要松开手,根本不会跌进井里。”齐尔勒脸色苍白,刚刚那一幕几乎掏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如果他不在那边呢?如果他没刚好到后院来,没有刚好看到她摔进井里,那么她焉有命在?

光想到这,他就觉得快活不下去了。

“发钗……我的发钗……”她在他凶恶的吼声中嗫嚅。“如果我松手,那个发钗就会沈进井里……”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那一刹那还真想将她抓起来摇晃。“就为了一根发钗?你是想气死我是吗?你知不知道你很可能因为没人发现,而死在井里?!”

觉瑛缩了一缩,这才想到她确实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没想到会掉进井里,是一时重心不稳……对不起!”她越说越心虚。

“主子,您的衣物帮您取来了,请先换上。”旁边的丫鬟捧着衣服递上。

这几个丫鬟都是跟觉瑛相熟的,一看到齐尔勒拚了命地救上觉瑛,当然看在觉瑛分上也得对主子好。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让主子有隐私的空间。齐尔勒换下湿衣服,一看到下人房那窘迫的环境,不禁皱起眉头。

他弯腰将她抱起身。

她讶异地问:“做什么?”

他闷不吭声,一路将她抱回他的寝居。而疲累至极的她,终于在他怀中昏迷了过去。

觉瑛这一昏迷就是三天。

齐尔勒请了大夫来看,情况却是时好时坏。她时而高烧,时而缓和,如此反覆,却都不曾真正醒来。齐尔勒急了,今天一早特意进宫将御医请过府,替她把脉。

“赵御医,这情况如何?她已经这样烧烧停停三天了,睡也睡得不安稳,却从不曾清醒过来。”齐尔勒忍不住追问。

他将觉瑛抱回寝居后,虽然都有丫鬟进进出出服侍,但他总是亲自照顾她,夜里也都陪着她。这几日的煎熬让他更憔悴了,心底的痛楚远远大过肉体的折腾。

想到她栽进井里的那一幕,他简直怕死了。那一天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不管她以前是否喜欢着剌赤特,或者跟那家伙有何干系,但现在她爱的绝对是他。试问如果不爱,谁会为了一根发钗赌上性命。就算那是场意外,当时她没想到会跌入井中,但是她的手都被麻绳给绞得流血了,她竟然还执着地不放手。

他日日亲手帮她冻裂的手上药,再想到这段时间他对她刻意的冷漠与无视,教他总是捧着她狼藉的手心红了眼眶。

他后悔了。万般的后悔!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残忍在她身上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他的态度给了李嬷嬷虐待她的理由,就算不是他亲自下的手,她也是被他害惨的!

“她受了严重的风寒,这个部分是有好转,但现在比较麻烦的是她别的病。”御医皱着眉说。

“什么别的病?”他担忧地问,心整个一沈。

“她体内还有些毒素,气血也淤积在脑部,这位姑娘应该时常有头痛的症状,是吗?”御医问。

“毒素?!”齐尔勒诧异地一把抓住御医的手。“什么样的毒?能不能解?怎么会这样?我之前请过好几个大夫,怎么就没人发现?”

听到他一连串急迫的问题,赵御医吃痛地抽出自己的手。

“王爷先别急,这毒可以解。毒素摄取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部分应该已经排出体外,但残留体内的部分虽然不多,却会影响到脑部。所以要治头痛的毛病,非得先解毒不可。而这种毒的症候很隐微,若没仔细耐心诊脉,很容易就错过了。”

一听到毒可以解,齐尔勒终于稍微安心了一点。

站在旁边服侍的杜鹃看了主子一眼,赶紧问:“主子,杜鹃可以回答吗?”

“你说吧!”齐尔勒马上答应。这个跟觉瑛相熟的小丫头,这几天都在这屋里帮忙照看觉瑛。

“觉瑛姊姊失去记忆已经很久了,从她进府到现在四个月了,她的记忆一片空白。但她以前说过夜里作梦好像有很多画面,偏偏起床后又一点都记不得。最近她时常头疼,我陪她去看过大夫,大夫说这是记忆要恢复的徵兆,所以她一直忍着痛,以为有希望恢复呢!”杜鹃一反平日的胆小,最近跟主子相处久了,比较不那么怕他了。

“果然如此。”御医点了点头。

齐尔勒听了觉得心疼。原来她失忆的事一直都是真的,那么起码这个部分她确实没有欺骗他。还有,觉瑛会中毒,就表示她是受害者,而非这个阴谋的策划者。这一切八成是剌赤特刻意挑拨的,他竟让愤怒蒙蔽了眼睛,错待了可怜的觉瑛……先前他怎么就看不出剌赤特的阴谋呢?

“那她有没有问题?这头疼是正常的吗?不能治疗吗?”齐尔勒追问。

“这确实是记忆要回复的徵兆。但她体内还有残余的毒素,看来她会失忆应该是被下了毒,抑或是用错了药。放心,王爷,我除了风寒的药之外,会加上祛毒的药方,只要几天,她头痛的症状应该可以解决。”御医很有把握地说。

“那就劳烦御医了。”齐尔勒示意和总管领走御医的药单,再顺便送御医出府。

这寝居终于清静了下来,齐尔勒却不忘将杜鹃唤住。

“我问你,觉瑛一进府,你就认得她了吗?”齐尔勒追问。

“是的,主子。觉瑛姊姊人很好,虽然李嬷嬷常找她的碴,但她还是常帮着我。”杜鹃说了一些故事,包括觉瑛怎么教她穿花盆鞋。“……后来杜鹃才恍然大悟,姊姊原本就是个格格,难怪那么会穿那鞋。”

“是啊,这确实一点也难不倒她。她穿着那鞋还能跑步呢!”他想起她噘着嘴,搬着书本跟在他身后小跑步的模样,唇边不禁泛起一朵温柔的笑。

看到主子这模样,杜鹃真是忍不住叹息。就她这几日观察,发现主子也不那么可怕,尤其他凝视着觉瑛姊姊的表情,温柔得让人想哭。

“那觉瑛是怎样进府的,你还记得吗?”齐尔勒再问。

“是人家托给李嬷嬷带进来的,听觉瑛姊姊说是她表兄。可是奇怪的是,既然是熟人请托的,李嬷嬷却对姊姊很不好。虽然李嬷嬷平日就是个挺刻薄的人,但对她真的是格外刻薄呢!”

齐尔勒皱起眉头。看来这个李嬷嬷绝对是个问题,他得要把她找来问话,既然她与剌赤特有过接触,那么她扮演的角色可能不单纯。再说回来,觉瑛体内居然有残余的毒素,可见得她不是自愿离家的,那么绑架她的人就很可能是剌赤特了……

看着她那伤痕累累的手,齐尔勒咬紧牙,俯身在她耳边说:“无论是谁害了你,我都会查出来,将他碎尸万段。至于我对不住你的,就等你醒来找我讨。所以你快醒醒吧,觉瑛!”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早该察觉事情不单纯的!若不是忙着报复剌赤特,到处断那家火差事,一方面又忙着应付恂勤郡王,那么他早该想通这中间的疑点。都怪他,因为心伤太重,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她与剌赤特的“阴谋”有着古怪,才会拖延至今的。

杜鹃虽然听不见主子对觉瑛姊姊说些什么,但是却听得出来他声音底下显露的痛苦与懊悔,她忍不住跟着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