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渐起,云雾翻涌。不大一会儿,亚当斯只觉身处一片苍茫之中。转身四顾,只觉存身的天地,一片荒凉,这荒凉不是来自于山,不是来自于水,不是来自于天,不是来自于地,而是来自于他的心中。
周围好像充溢着魔法元素,以及其它一些说不上名目的元素。它们的浓度很高,甚至比精灵岛的魔法元素浓度还要高。
一种莫可名状的苍凉和阔远从他的心中冉冉升起。在这种情绪的主导下,整个天地,都变得异常庄重了起来。
亚当斯任由甚至是放纵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中,静静地体会着这种对他来说比较陌生的感觉。而同时,一个老师提起来的词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洪荒。
老师所设的小罗天幻境也分布了各种境界的天地格局,但是目前,在他们一干人没有晋入第七阶以前,所见到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心像,而不是幻境的本来面目。
而眼前,这个幻境空间,却是直接带着他进入原本的幻境。
在小罗天幻境中,进去的人心中有什么,便会受到相应的牵引,看到些什么。而这个幻境,所有人进去都会看到一样的东西,和进入者的心绪无关。但是看到的这些东西,好像却又会影响进入者的情绪,而且影响的幅度很大,很直接,很霸道。
这从他作为一个魔导师,情绪都会瞬间受到牵引,可见一斑。
很有意思。
亚当斯心中暗忖着,照老师所说,这就是霸道的力量了?
天地之间,力量为尊。在绝对的力量之下,其它所有的一切都会受到支配。就像现在,就算他作为一个魔导师,心境沉稳,虽然未必会有老师所言那般天崩地陷于前而色不变,但基本的见境心不迁,还是能做到的。但是,在这里,却是不知不觉地就受到了牵引。
要是我拥有这种幻境中所存在的力量,那么,是不是也可以于瞬间让别人陷入我先设的幻境呢?
亚当斯思考着,他并不知道,他的这一思考,其最终的结果代表着一个很简直却又有着很有禁忌般威力的四个字——
神之领域。
在放纵的情绪下,亚当斯思虑翻飞。
他会这么做,当然也是缘自于老师的教导。
在他原本所受的教育中,放纵情绪,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尤其是对于一个魔法师来说,更是如此。在任何情况下,都尽可能地保持情绪稳定,才是最重要的事。但是在遇到了老师之后,这种行为认定被否决了。
而且有一次在请教老师的时候,他还好老师就这个问题专门讨论了一番。
老师说,亚当斯,我们以这个碗为例——说这个的时候,老师顺手拿起一个勺子,盛起水倒在桌子上的碗中,直至盛满。老师指着那个装满水的碗说,亚当斯,如果你一拳砸向这个碗,会发生什么情况?
会发生什么情况?
当然是水会溅出来。
这么想着,亚当斯也是这么说着。
为什么水会溅出来?
老师问。
亚当斯有点发愣。话说,虽然他们早就习惯了老师的这种方式,但他那一刻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愣。因为,这个问题需要问么?而至于这个问题和他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亚当斯却是不在意的了。反正老师的答和他们一干人的问,基本上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毫无关系,所以他们早就习惯了,也早就不关注这种问题。
只说那时,拳手砸进碗里。然后碗里的水溢出来。
这个,需要问么?
既然问了,那么,却又该怎么回答?
看起来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旦问起来,好像又最不好回答。
那时,老师又说了。他说,亚当斯,如果我用脚用力地踹你一下,你会发生什么情况?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亚当斯嘴角歪了下,觉得老师有点做‘劣师’的资格。
可是老师的问题还是要答的。
亚当斯答道,学生会向后倒去或者向后退去。
老师便又惊讶地道,亚当斯,你为什么会向后倒或向后退?而不是向前倒向前退?或者向左倒向右退?
亚当斯敢发誓,看到老师脸上那种骗死人不偿命的惊讶,他也有一种用脚用力踹过去的冲动。
可是同样的,老师的问题还是要答的。
可是亚当斯又确实不知该怎么答。
他该怎么答呢?
为什么被人从前面踹会向左倒或者向右倒?
那根本没道理嘛!
可是没道理的事老师偏偏问了,问的人一脸正经,被问的人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明明没道理的是老师,为什么反而变成没道理的是我一样?
亚当斯疑惑。
然后就在他疑惑的当儿,他的心头忽然一震——话说,他们一干人早就怀疑自己的脑子被老师给教的不正常了,因为经常看到或思考到许多再正常不过的问题都会‘一震’。
那且不说了,只说当时。
亚当斯脑中一震。
震什么呢?
震的就是老师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被人从前面踹了,不会倒向左面或右面,而只是向后面倒?
然后老师又问道,亚当斯,如果我把你绑在树桩上,让你倒不了,那时,我再一脚踹去,你会发生什么情况?
亚当斯心中暗自揣测老师是不是曾被人狠狠地踹过,现今拿我出气来了。
不过还是乖乖回答道,学生不知道。
老师又说了,亚当斯,我不拿脚踹你了,踹你我的脚一样会痛的。我们再举个别的例子。比如说……嗯,亚当斯,看过铁匠打铁没有?
亚当斯点头。
那你看到铁匠师傅举起大锤,砸那个铁,会发生什么情况?老师问。
会发生什么情况?
铁块发热,然后变形。
想到这里,他脑中又是一震。
亚当斯暗道,坏了。
按照惯例,脑中只要震个三四次,他们就会被老师给说服了——现在,只差再震个一次了。
亚当斯只听老师说道,铁匠师傅把要打的铁放在铁砧上,和我把你给绑到树上一样。就是让你没办法往后退去。发生什么情况呢?你刚才说了,铁块很变热。 那你呢?
我踹你的地方,同样会发热。
怎么?不相信?你把手用力地朝脸上拍一下试试。
亚当斯心中苦笑。
老师,我的脑子好像又要开始震了,我不拍了,你快点让我震起来吧。
他当下拼命点头,表示知道,表示相信。
为什么发热呢?我又没有拿火烧你。只是用脚踹你一下。那么你被我踹的地方,怎么会热起来呢?
老师慢慢说道。
亚当斯都想拿锤子把他一下拍死算了。你倒是快点说呀。
因为,这中间有个道道。
很简单的道道。
老师似乎感受到他的杀意,终于开口说了。
不论是你用拳头一下子砸到这个桌子上碗中的水里,水溅出来,还是我用脚踹你,你向后倒去,抑或是铁匠师傅用铁锤砸铁,铁无处可退可始发热,这中间,都有一个一样的道理。
这个道理,叫做——
平衡原理。
啥?不知道啥叫平衡原理?
你当然不知道。这就是你之所以是一个土包子学生,而我是一个有智慧的老师的原因。
亚当斯心口开始发酸,紧紧抿着嘴。
可能是早上吃多了,有点想吐。
所谓平衡原理呢,就是你用右边的手提水的时候,你的身子会不由自主地向左边歪。就是你走上坡路的时候,你的身子会不由自主地向前面收。就是你走下坡路的时候,你的身子会不由自主地向后面倾。
为什么?
因为这天这地都是一个平衡的系统。这天这地中的一切,一切神魔妖人怪,一切草木禽兽,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能动的和不能动的,能思考的和不能思考的,都一律不得不遵守着这个原则。
而这个原则,也是空间十六法则之一。
老师,啥叫空间十六法则?
亚当斯插嘴道。
小孩子家家的,不需要问那个。我们今天只说正题。
亚当斯歪嘴。
呐,这个叫天平,懂不懂?
老师用水指点水,在桌上画了个东西。
不就是商人用来称东西的东西么,有啥不懂的,还天平呢,不就是定量盘么,连名字都不会叫。亚当斯嘴角扯动,却只得乖乖点头。
天平为什么可以称东西?它遵循什么原理啊?
亚当斯脑中又是一炸,接着心道真的坏了,好像又被老师说服了。
只听老师接着说道——
一边放上什么东西,另一个需要用等量的东西压住,这个天平才不会歪了,才能保持正常。
我用脚踹你,你只有向后倒了,你被我踹的地方才不会很痛。
你如果被绑在树上了,不能后退,那么被我踹的地方要开始发热,才不会痛到不可收拾。
为啥?
你在天平的一端加了东西,另一边自然会变轻,要加东西,才不会破坏平衡。
我在你前面踹了一脚,你身后又没有人同样踹你一脚,可是你人又不会坏掉,也就是说,我把东西加到你身上了,你还要保持平衡,那么,惟一的办法,就是,用局部的不平衡,换取整体的平衡。
用局部的不平衡,换取整体的平衡?
亚当斯感到脑中又是一炸,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只是又模模糊糊的,想不真切。
天地之间的一切个体,都有保持平衡的原则,因为如果不平衡,它们就会慢慢地毁坏,消失。所以,你也可以把人看成是一架天平。
既然是天平,那么也就本能地会保持平衡。
亚当斯,你说,要是有人在你的一端放个东西,而你想保持平衡,你会有什么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
当然要么是把那破东西扔掉,要么就是在另一端放上一样的东西。
亚当斯忿忿地道。只是说出来的话,和气宛转的不行。
对。
什么是扔掉呢?
什么是放上呢?
就是——
看到别人脸蛋漂亮,而你脸蛋不漂亮,你就会想自己的脸蛋也变得漂亮。可是实际上你的脸蛋不可能变漂亮,也就是没法放东西,那就扔东西。怎么扔?
很简单,让别人的脸蛋也不漂亮。
啥?你不知道怎么让别人的脸蛋不漂亮?
笨蛋,那有什么难的,拿刀在上面划拉几下就行了。
亚当斯冷汗。然后,默然。
看到别人有,而自己没有,那就想自己有。要是自己有不了呢,就想让别人也没有。要是没有办法没有资格没有权力没有能力让别人也没有呢?
那就从另外的途径取得平衡。
另外的途径?
亚当斯蹙眉。
就比如,小人物对大人物。
小人物对于和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之中的大人物,就没那个力量取得平衡。所以他们会受到平衡法则的驱使,身不由己地做着某些使他们以为可以取得平衡的事。
比如,谈论,戏笑。
这个大人物是个胖子。那个大个物是个矮子。这个大人物长得很丑,那个大人物小老婆跟人睡了。
听到这里,亚当斯汗。
看到人家横行霸道,就会想到,看你将来怎么死。坏事做尽,等你将来从那么高的位置掉下来,有你受的。
看到人家那么漂亮,就会想到,漂亮才能漂亮个几年?再过二十年,你还不是一样丑的要命。
看到人家有钱,就会想到,可怜的家伙,出门就坐马车,你看,肚子挺起来了吧。
看到人家聪明,就会想到,你聪明顶个啥用?你不就是个破要饭的?呐,这是一个铜板,拿去,大爷赏你的。
笨蛋亚当斯,你懂么?这就叫平衡。
亚当斯点头,有着想拿把刀在老师脸上划拉几拉的冲动。
被人踩了,然后就会想反踩。反踩不了,然后就会想踩别人。
这就是平衡法则驱使下的芸芸众生,你懂么?
亚当斯再次点头,表示懂。怪不得老师你老是想踹我,原来也是受平衡法则的驱使啊。可怜的老师,不知普被人踹过多少脚。
可是,老师呀,这和我们要放纵情绪有啥关系?
唉,天下有笨蛋,而笨蛋中的笨蛋,就在我们学院。我们学院中最笨的笨蛋,就是你们了。而你们中,最笨的笨蛋,就是你亚当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