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抱……抱……我……”老大艰难地说,眼里闪着哀求。
叶飞弧犹豫了一下。
“妈,我求你了……”我抬起满脸泪痕的眼,哀怜地望着叶飞弧,然后把老大递给他。
叶飞弧眼角动了一动,接过老大那庞大身躯。
“谢……谢……我……死……而……无……憾……了……”老大挤出一个苍白虚弱得近似透明的笑容,然后满足地闭上眼睛,头歪在叶飞弧的怀里。
“老大……”我大声哭叫。
“他已经走了。”叶飞弧伤感地说,然后把老大递给我。
我轻轻的抱了过来,站起身。
此时,他的身躯是那么的轻盈,轻盈得仿佛没曾来过这个世界一样,血,也在他额头上凝固了,再也不流了。
太阳直辣辣地刺在我身上,周围一切仿佛都寂静下来,寂静得仿似一个梦。
是梦,对吗?
是梦,一醒来,一切就都会结束,对吗?
我定定地盯着老大那张以前所未有的安详的脸,最后一丝笑意还凝固在他的唇边,看不到任何一丝痛苦。
嗯,老大是睡着了!
或许,正在做一个长长的美梦呢,梦中,能和他暗恋了几十年的初恋情人在一起!
记得十多年前那个下午,老大把我在灿烂的阳光下举起,旋转着,我在半空中幸福地咯咯大笑,然后被他高高地驼在那宽厚的双肩上,一路威风凛凛的在街上走着。
记得在我练功辛苦得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睡着,半夜醒来,发觉老大偷偷的在为我盖好那被蹬在地上的被子。
也记得在七岁那年的哭泣,老大狠狠的对我说:“小八,从此,你只许流血,不能流泪。”
老大,我又不听你教训了,小八我又流泪了,你起来狠狠的用鞭子抽我吧!
望着怀里老大,我喃喃道。
老大,你为什么还不起来如雷轰顶般骂我没用?
老大,你起来呀,我求你了!
老大!
抱着老大的骨灰盒,带着原来从罗门出来的小弟,神情肃穆黯然的回到了罗门。
才离开几个月,罗门还是那个罗门。
街道狭隘无序,卫生脏乱差,绿化带残破失修,车辆横冲直撞,行人步伐悠闲慢哉。
但是,我此时的心情却再也不同了。
失去老大的悲痛,完全冲走了我回乡的那种亲切感。
看着街头上人来人往,巨大的悲伤如一把刀般划破我的心脏,我想哭,可是,再也哭不出任何眼泪了。
现在,才知道,一个人的情感达到极度的悲伤,是哭不出来的。
而这种哭不出来的感觉却又是最痛的,仿佛自己全身的血液被抽干,灵魂被剥离,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体在行走着。
我的双眼通红,干涩难受,但却无法合上一眼。
只有茫然地睁着。
抱着老大那黑色的骨灰盒,我一步步地在罗门街头走着。
在罗门,每一寸地方,都有和老大在一起的记忆。
一直回到老大的住宅,还没进门,我那些哥哥姐姐们以及他们的母亲一拥而上,一边呼天抢地,一边拉扯着我,大声的指责我,说我是害死老大的凶手。
我目光惘然,任凭他们厉声指责。
的确,如果不是我,老大是不会到西龙去,也不会出意外。
如果老大不是坐了我的车,也不会出意外。
死的应该是我,而不是老大,但老大却替我挡住了这一劫,使我依然好好的活着。
但是,我宁愿死的是我。
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愿意用我的命来换取老大的命。
可是,能有选择吗?
所有的指责,我都受了,你们还想说什么都说吧,只不过别吵到老大的安息。
大哥黄飞把我怀里的骨灰盒夺过去,冷冷的说:“父亲的后事交给我们行了,你不过是捡回来的孤女而已,没有资格。”
我不过是老大捡回来的孤女而已?
是的,没有老大,就没有小八我。
可是,老大,你为什么不让小八尽忠尽孝,就先离去?
你不是说过,要看我怎样打拼天下的吗?
你怎么能在小八我还没混出个人样,就撒手而去,以后还有谁能像你那样大声的指责我的失误和脆弱?
一个小妈冷冷的斜睨了我一眼说:“少装了,不就想分家产吗?你一个孤儿,已经得到太多了,现在一分钱都别想要。”
“对,我们不追究你害死金荣的罪行都偷笑了,你别想有任何资格继承财产。”另外一个涂脂抹粉,脸上看不见任何悲伤的小妈,翘起那涂着红红指甲油的手指指着我说。
其他人也一样,包括我的哥哥姐姐们,一副和我苦大仇深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赶我出门。
分家产?
小八我现在稀罕这些财产吗?
我不要,我全部都不要,一分都不要,你们爱怎样分就怎样分,但是,你们能不能先让老大安息?
我想大声的叫喊出来,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添加一分嘈吵,让老大死去的灵魂不安,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毕竟他们都是老大的亲人,无论怎样,小八我都会忍着让着甚至罩着。
我回到了我原来的住处。
家里几个月没人住,到处都散发出一股霉味,走得匆忙丢在地上的那条还没洗的牛仔裤依然静静地躺在地上,茶几上那半截香烟已经发黑,漂浮在水上的茶叶恶心地爬着微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