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为什么不会?
男人起身,明黄的衣袍上,代表着权利与地位的巨龙张牙舞爪,在昏暗烛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有些狰狞,“为大燕的江山千秋永固,朕不能冒险。”
不能冒险?什么意思?萧锦阳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立子杀母。”简洁的四个字,却似一道惊雷在萧锦阳以及躲在窗外偷听的萧祁夜脑中炸响,“朕不得不顾及霍家的势力,朕这样做,都是为了大燕着想。”
绝望的恐惧,几乎要将理智灼穿,萧祁夜僵着身子,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生怕露掉一个字。
片刻的沉默后,萧锦阳开口道,“那我就不做这个太子了。”
“放肆!四皇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男人豁然大怒。
“当然,儿臣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不怕朕杀了你?”
“父皇要杀便杀,儿臣虽不甘这样死去,但若要以母妃的性命来换取儿臣的皇位,儿臣宁可一死!”话落,便听房内传来一声响亮的把掌声,接着,是男人愤怒的吼声:“别以为朕不敢杀你,这些年来你都做了什么,难道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吗?朕一直纵容你,并不代表朕可以永远任你无法无天下去!不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别无选择,霍芯婉必须死!这是她的命!”
两人后面说了什么,争论了什么,萧祁夜已经没有心情去听了。
心口像撕裂一样的疼,滚烫的鲜血在身体里凝固,寸寸成冰。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跑出去的,不顾侍女太监的阻拦,一路冲进了冷宫。
“夜儿?”十年不见,女人苍白的脸颊上,已然生出仿若浸染了沧桑的细纹,只是那双眼睛,依旧那么温柔,如夏日里宁静的清爽月辉。
望着这个突然闯进死寂如坟地般冷宫的少年,女子微微一怔,试探着唤道:“是你吗?我的夜儿,我的孩子。”
“母妃!”多年来深埋于内心的痛楚与委屈,在面对慈母的一刹那,彻底崩塌。
望着跪倒在面前的清俊少年,女人浑噩的目光陡然亮了起来,那双多年来早已失去神采的眼,再次变得鲜活清灵:“夜儿,我的夜儿,我苦命的孩子……”
“母妃,孩儿不孝!”隐忍了十年,努力了十年,终究还是救不了他的母妃,心中的愤恨如冲天烈焰,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婉妃颤抖着伸出手,抚上少年的鬓发,她亦是盼了十年,等了十年,每天她都在幻想,她的夜儿究竟怎么样了,是不是和他的哥哥一样聪明?他吃的好吗,穿得暖吗,是不是长高了,是不是还像小的时候一样爱哭……终于,上天让她等到了这一天,可以亲眼看看她的夜儿,摸摸她的夜儿。只是,心中的欣喜只持续了眨眼的瞬间,婉妃虽被困在这凄凉荒芜的冷宫整整十年,却并未磨去她天生的聪慧与敏锐,她蹲下身,一瞬不瞬盯着少年:“夜儿,你是怎么来的?”
深吸口气,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萧祁夜故作轻松道:“是父皇让我来的。”
“是吗?”婉妃不信。
萧祁夜别开眼,母亲的目光虽然慈祥,却也犀利,让他的谎言几乎无处可藏:“是……是的。”
“夜儿,不要骗我,母妃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欺骗,你懂吗?”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当初是怎样用甜言蜜语欺骗她、羞辱她的,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萧祁夜痛苦道:“母妃,孩儿……让孩儿带您走吧!”
婉妃一怔,随后像是蓦地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终于……他终于还是决定了,是吗?”
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萧祁夜拉住婉妃的单薄的衣袖,恳求道:“母妃,跟孩儿走吧,我们逃到天边去,永远都不回这里了,好不好?”
婉妃没有说话,只定定看着前方,目光空洞得可怕。
“母妃,求您了!”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从今往后能够与母妃在一起,荣华富贵,身份地位,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婉妃还是不说话,她像是一尊美丽的塑像,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不论萧祁夜如何恳求,她都一动不动,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母妃,求您了,孩儿已经受够了,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的父皇,他是个冷血无情的魔鬼!母妃,我们走吧,从此以后忘了这个人!”
“夜儿,他怎么说?”终于,婉妃开口了,可她的声音,却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一样,很轻很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想了想,为了让婉妃死心,萧祁夜如实道,“他要立四哥为太子,但是他却说……说为了大燕的江山永固,必须……必须……”
“必须处死我,对吗?”婉妃平静地接口道。
萧祁夜张口结舌,突然间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婉妃忽地一笑,那笑容似罂粟般迷人,似毒药般致命。
母妃的笑一直都很好看,他是知道的,那个男人曾经也夸赞过母妃:一笑倾天下,绝代倾城姿。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母妃,笑得苍凉,笑得悲戚,笑得绝望,笑得凄厉。
“夜儿,我不走,我哪都不去!”婉妃眸光雪亮,两只枯瘦的手用力握住萧祁夜的胳膊:“夜儿,母妃已经失去了太多,事到如今,除了这条命,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会在这里等着他,等着他来结束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恩怨怨。”
婉妃几近于疯狂的决定令萧祁夜感到万分不解,他拼命摇头,反对道:“不,您还有我,孩儿会一辈子陪在您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