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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她冷冷一笑。

九宫在奇门遁甲中代表着地,奇门遁甲分天、地、人、神四盘,四盘中地盘是其基本,其中惟有地盘不动,是为坐山。她莹白一色的冰凉指尖已被她狠心咬破,滚滚殷红饱满的血珠顷刻溢出破了口子的莹白肌肤,那滴滴殷红颗大如豆,滑落如珠,粒粒滴落到堆了三尺深的雪地里,于那一片雪白中洇开一朵又一朵怒放殷红泼溅饱满的花。而后,她挥手一洒,即将自己的鲜血洒入那幅图阵之中。

那幅透明的九宫八卦阵图立时便在黑夜中弥散出淡淡的薄霭之气。

当所有的杀手都在捷速地运动时,她独身不动,她面前的那幅九宫八卦图亦不动。

以静制动。

冰骷髅已悉数被降,皆委顿于地化作融冰水。雪地里还有星星点点幽蓝色的焰火在闪闪烁烁个不停,如狰狞狂暴之兽的尖锐獠牙,在浮光掠影中晃荡着噬尽人血蚀人筋骨的光。黑衣劲装首领的表情却来了个大转变,像是体会到了生命中最恐怖最疼痛的一场末日劫难般,仿若有千军万马碾过他们的辘辘饥肠,不乏整齐地将他们的心脏踩践出大小不一的血洞,倾轧之声震耳欲聋,震溃人心,令人晕眩不知所以。

她挥袖变曲左手第四指指尖,留中指平伸,指尖朝上。这次符篆之术她取的是日月阴阳之真气、引的是山川峰峦之灵气、借的是天地神灵之威气,只有将这三种造符之气引入符篆之中,再加之身为主人的她的鲜血,这幅九宫八卦图便变为一张搁置铺陈于天地中的神灵毓明之画,有了这幅画,她对付那些冷血之徒宵小之物便毫不费劲了。

她对付他们的那一招,其实与‘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的道理是一样的。

用心来对付他们即可。

他们使用弑弩时力道再大再厉害,到了强劲力道之末的时候,几乎连绵薄细腻薄若蝉翼的鲁缟亦不能穿破。所以她便将九宫八卦图阵变幻成若薄弱蝉翼的白色细绢般的一幅画,这幅画模拟的虽是鲁缟的脆弱,但只要施用人用心来控制这幅画,即能制住那些杀手手中力道虽强劲但早已殆尽得差不多的把把弑弩。

所以,只需用心,她很容易即能驱邪伏鬼,镇妖除怪,逐坏逐魔。

不管对方为何神圣之物。

这下,她可以笑得很自在了。

她收回露在衣袂外面的肤色皎洁皓白的手,轻柔地理了理在这大雪寒天里被汗水****了的细碎鬓发,将其捋到耳后,莹白指尖轻轻掠过银鬓,手底生风。冰凉指尖沾染了些许莲花的冷幽,郁郁馝馞亦随着她指尖的荡动而袅袅然飘散到这荒原的任何一处。

她轻轻地说:“知道么?这招名为‘用心’,只需要我用心来对付你们,你们必输无疑。”

那首领不以为然,胸口却突地弥散出一股灼烧腐肉之臭味,难闻至极。须臾,他的胸口猝然燃起一簇青红色的火焰,他无比惊讶,但对那愈燃愈大愈烧愈烈的火势亦无可奈何。刹那间,那青红色的焰火便将生息早已无存的他给吞噬殆尽了,他的身体在大火中如同一张黑纸般扭曲萎缩。青红火焰中发出幽蓝阴森的光,咝咝跳跃乱窜的火苗如尖嘴猴腮猥琐之徒咧开唇露出的尖牙,上面泛着锋锐贪婪的幽光。

不多时,巨网上的所有杀手均被自己胸口上闪烁不停的火焰给烧毁殆尽。

黑暗中的那幅九宫八卦图倏然消散去,只留袅袅霭气缓缓飘散。

无生命的他们早已在岁月变幻中成了被人控制的干尸,干尸在五行中为木。万物相生相克,木与火相克。而心在五行中属火,用心来对付干尸,再加之九宫八卦图阵来制住他们的行动,她便很容易就能除去他们那些无思想无意识无生命的干尸。

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他们已灰飞烟灭成了片片劫灰了,她心里有些难过。

想替他们超度。

毕竟他们本性不坏,只是被坏人控制了。

但是在超度过程中,最忌讳了便是受到外界的影响。那时,她的力量会弱到极点,连最轻微的一次触碰亦能取走她的性命,所以,她在超度时千万不能受到外界的打扰与影响。所幸这里除了她的冰骷髅外,就是已经灰飞烟灭的黑衣劲装杀手们,所以她并不害怕会被打扰影响。

她彻彻底底忘记了一件事,但她不知。

她浅浅一扬唇,灿然生笑,梨涡盈盈点染,恍如莲花的容颜若薄唇中衔的那一朵鲜红欲滴饱满似溅的花般娇艳俏丽。她竖起中指横指向西北方向,西北为乾,乾为天,她超度所需的“元始”之“天”气就更有威慑震撼力了。她缓缓闭上生水银眸,这是最关键的一个步骤,只要这个步骤成功了,那么那些可怜的被坏人控制了的死尸们就能够获得再次为人的机会,他们就能再次转世为人。

她本以为很容易即能成功的。

哪知——

她睁开双眸,生水眸底起了点点涟漪,一湖平静就此被打碎,她恍如莲花般的容颜亦开始一点一点破碎,仿若莹彻冰肌上有裂纹横生,端丽之色上起了一层薄薄的觳纹,黯淡的样子好似在层层褶皱上罩了一层阴霾,那只巨大的兽眨眼间即能将她吞噬。一瞬间,粉白黛绿齐齐被那只兽吞没,红华曼理刹那被那只兽撕碎。

她感到无比痛苦。

有人狠狠地在她的后背上捅了一剑,那剑硬生生从她的后背插入前胸,从肩胛骨处破骨而入,再从胸口肋骨处破骨而出。露出来的剑尖上沾染了她殷红带腥的血迹,那抹殷红鲜艳得吓人,她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慑人。她颤抖着唇,有丝丝殷红溢出嘴角滴滴滑下,像是洇开的一朵春半桃花。

仿佛全身都被抽空了力气般,她像一张白纸轻飘飘地坠落于地。

她不停地咳嗽,于是有很多的春半桃花泼溅到莹白一色的雪地上,一朵一朵相互簇拥,将皓白洁净的白雪浸染得惊心惧怵,殷红鲜艳。那大片大片的刺目殷红布满了她已涣散的视线,顷刻间,便有腥味铺天盖地席卷过来,几欲将她溺毙。

她确实是忘记了一件事,她忘记了那个身着苍青色衣衫的男子还活着。

她眼前却徒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青影。

他苍青色的袍角从她惨白冰凉的手背上缓缓滑过,引得她的手背一阵麻痒。

她没有抬头,因为她已完全没有气力了。

他却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紧紧地扣住她的下颔,被迫她抬起头来。

她努力地睁大双眸,只见他的容颜近在咫尺,却被那银制莲花面具遮挡得恍若隔了个天涯,她只来得及看到他冷血紧抿的双唇与坚毅刚硬的下半张俊容,就听他冷冷地说:“冥儿,这就是你不听我话的下场。”

她翕动着唇,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出不了声来。

她惟有流泪,不停地哭。

哭得好委屈。

因为她守不住这满池葳蕤灼灼的魂莲了。

她是那么的那么的努力,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她越是不想失去的东西,偏偏就失去得越快。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来争夺魂莲?为什么所有的人都逃不过权贵与利益的樊笼?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来欺负她这样一个孤独茕茕的小女子?她好恨呐,恨自己先前妄听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诳语,恨自己有眼无珠信错了人,恨自己愚蠢地轻信了他这个坏人的话。如果,从一开始她就不曾信他,将他当做敌人来对待,是不是她就不会被他反咬一口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这个世界怎会如此的自私?

少帝大人,对不住了。

她看着他,生水银眸里含怨带恨,深深瞳孔也在一瞬间收缩成一条细线,其中风云在一刹那变幻,波异诡谲,瞬间便涌过千潮万浪,汹涌澎湃,须臾即将视线中的他吞没。她最后怒喝一声,四遭冰雪被一股无形之中的强大力量震得阵阵弹起,那冰雪挟裹着她最后的精力一齐激射向他,欲与他同归于尽。就算是与他争个鱼死网破,她亦绝对不会让魂莲落到此等宵小之徒的手里。

风雪戛然而止。

他颜上戴着的那面银制莲花面具一分为二。

她瘫倒于地,唇角不停地涌出鲜血,一股一股的殷红湝湝不断地流出嘴角,滑下惨白无血色的脸庞,将她身下的那一片白雪浸染得艳丽夺目。

少帝大人,对不住了,她已经尽力。

那个身着苍青色衣衫的男子在那一瞬间带着满池的魂莲不见了,只剩下被她最后施的那一力劈成两半的面具在雪地里打着旋。她艰难地移动着纤细手指将其拾起来拼合在一起,这才看得清了,那面银制面具呈透明状,镌刻的纹路清晰可辨,上面簇拥的莲花朵朵蔓生,与透明碧叶相生相连,缱绻缠绕。

看着这熟悉的银制莲花面具,她不禁痴痴一笑。

她终于记起他是谁了,白慕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