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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她在小亭中冷冷一笑,道:“来大人,这招叫做‘弑心之剑’,您可要看好了。”

话毕,她闭上生了一湖潋滟春水的双眸,双手指尖疾速狂乱地弹奏着绿绮琴,丝弦声铮铮然宛若喜泣,清音曼妙,一瞬婉转迭出,一迭三折;而后急转直上,冰凉指尖刹那弹破云天,如激昂酣战,又若破碐断冰,百回千转。那柄在一河璀璨星光中的银芒长剑则对着他迎空当头劈下,摄魂夺魄之剑气率先飙卷着漓漓杀气凛冽而至,气势大得足以令虎啸猱啼,山岳摧崩,天河倒倾。

他傲立不动,戴着虬龙金刚爪的修长双手却稳稳地背在身后,好像并不打算接招,而透出凶光的阴冷双瞳也只斜睨着那破空劈下的银芒长剑而已。

凛冽而至的剑气刹那便将他的镏金边黑袍吹得猎猎翻飞,那绣有如意云纹的黑袍在黑暗中疾速翻卷飘飞成一朵黑暗之花。花上黑云滚滚一袭而过,将瞬间劈下的剑剑银芒笼罩其中,只眨眼间便漫天皆是一片汹涌激战的黑银两芒。黑银两芒酣战淋漓,愈战愈勇,刹那便暴涨数丈,气冲云霄,芒贯长天。

她洁白的额心有了颗颗晶莹的汗珠,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黑暗中的他冷冷一笑,唇角扬起一个轻视的弧度。

他举起得空的虬龙金刚爪,拧身错步,阴冷瞳孔中凝起一抹邪恶的笑意,那笑意越荡越大,宛如是荡在狂徒邪魔灵魂中的一次不世轮回。他的镏金边黑袍依然在半空中与那柄逸散出银芒的长剑剑气激烈搏斗着,偌大的黑幕之中,熠熠闪烁的银芒不停地从中泄漏而出。

那柄长剑登时银光大作,盖头向他劈下。

剑气倏然凌空四溅,溅成一朵偌大的闪烁着银色光芒的花。

九天之中,他精悍霸道的强劲内息卷成的那朵黑暗之花将她的银芒之花狠狠裹住,仿佛是炎炎沙漠之中飙袭而来的一场龙卷风,疯狂地将所有易离之物肆虐吞噬。她的银芒之花亦被他的黑暗之花越噬越小,直到只剩下点点四溅的银芒在黑幕中闪烁不停、浮跃不休。

来俊臣的虬龙金刚爪稳稳地将那柄银芒长剑截住。

那柄银芒长剑的剑尖倏然在他胸口处停下。

他额头上也有了些许汗渍,他闭上眼运力使劲地抵挡住那不断涌出剑气的银剑。

她却轻轻一笑,有些吃力地说:“弑心之剑,便是从你心的地方开始杀你。”

他狞厉一笑,道:“让本吏大开眼界了,殊晋,本吏一定要擦清双眼仔细地看好你怎样用琴来弑我之心?”

她颤抖着唇角,语气却依然不慌不忙,“来大人的缺点是心吧。无心之人即无情,大人残害了如此多良民好官,做了如此多伤天害理残虐淳良的事,恐怕早就没有良心可言了。然而越是无心,心脏周围的护佑就越是微弱。所以奴家断定,来大人的缺点一定是心。”

来俊臣冷嗤:“荒谬!一派胡言!”

她笑,声音变得飘渺若纱,“以琴出招,正是以‘情’来战,情可附于世界万物,故而琴声可变幻千物万物,无不相似,无不凌厉摄魂!对付杀人如麻嗜血成痴的来大人来说,只需找准来大人的缺点,并加以最强劲的力道,便可以将来大人命毙。”

他冷冷一笑,“痴心妄想!”

话刚刚一完,被他虬龙金刚爪攥住的那柄银芒长剑剑尖便疾速旋转,剑尖直直旋转成一朵闪烁着熠熠银芒的花。花瓣尖锐锋利,泛着细碎冰晶一般银亮的光,那银亮的点点光芒顷刻向他胸膛激射而去,只听札札几声闷响,他精工绣就的有如意云纹的胸口便被细小尖锐冰晶样的花瓣射满,瓣瓣花瓣密密麻麻插在他的胸口,瞬时便有湝湝殷红涌出。

他却仿若感觉不到丝毫痛楚般,冷冷笑开。

这笑声洪如钟罄,黄钟大吕阵阵叩响,声声震耳;又如大壑秋江,漫漫苍茫之水滚滚,滔滔不绝;更似气拔山岳,千峰翠岚剧憾,硁訇不止。一时之间,满耳都是剧烈响动的嗡嗡声,让心情刚刚平复下来的她又变得焦灼不安、狂乱不休。

他蓦然收回狂笑声,道:“你猜错了,本吏的缺点不是心。”

她心中蓦然一紧,问:“那是什么?”

他狠狠地瞟了她一眼,嘲讽道:“殊晋,你这就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吏的缺点,你自己好好看着,看下一次猜不猜得出来?可惜……”他话锋一转,睨眼道:“可惜,你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哈哈哈哈……”

狂笑中,倏然伸长数寸的金刚爪尖泛着尖锐锋利的幽光,幽光一闪一烁,顷刻刺痛了她生了潋滟春水秋波的眸子。但一下刻,来俊臣睁大阴鸷般阴狠的瞳孔怒叱一声,金刚爪上的凛冽幽光便瞬间暴涨数丈,硬生生将那柄闪烁着熠熠银芒的长剑逼退。然而那暴涨的幽光却丝毫亦不罢休般,狞厉着剧烈强劲的力道飙卷而至,在半空中变幻为一双巨大的虬龙金刚爪,凌空向她纤弱瘦削的身子抓虐而去。

她心神一凛,隐隐感到不安。

双手指尖立时狂乱地弹奏着古琴,琴声越弹越急,急如羊角小刀一下又一下割裂着锦帛而发出的声响。那音调异常苍古哀婉,又极度粗重沙嘎,仿若生了几千年怨气的地狱鬼魇在不满地嘶吼咆哮,那些恶鬼魔魇们情绪暴动,挣扎不休。又似乎是战士们求一次在沙场点兵的机会时的激昂高歌,歌声淳厚旷远,雄浑中带有辗转,辗转中不失壮奇。

那银芒长剑被虬龙金刚爪捏成点点齑粉,飘散在空中成了片片劫灰消去。

虬龙金刚爪继而直直扑下小亭,幽光在那一瞬间大盛。

轰地一声巨响倏然惊起,电光火石间,生死立决!

那座精致典雅的小亭被蓦然击下的虬龙金刚爪抓得粉碎,亭顶巨石翻滚坠入冻结了一层冰雪的幽深碧湖中,轰然一声巨石将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湖面砸出个大洞来,巨石咕咚一声坠入湖底,溅起冻得寒彻骨髓凉彻心扉的水花。大洞周围有条条蜿蜒曲折的裂痕,条条裂痕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发出温润恬然的光的冰层蓦然变得脆弱易破起来。

古琴袅袅之音倏然而止。

来俊臣在小亭不远处扭动着有些酸胀的脖子,他脸上还在蠕动不止的黕黑夔龙有些恐怖。尖声大笑一声,他像一只敏捷的蝙蝠般捷速地掠到那被他击得粉碎的小亭子废墟上,伸出戴有虬龙金刚爪的手将废墟中的她提出来,抓住她染满尘渍秽迹的发丝就像是抓住一只可怜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白兔那样容易,此时她全身都被砸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他凑近她沾满污渍秽迹的血脸,狞笑道:“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呀,来杀我呀……哈哈哈哈……蠢女人,这些都是你自找的。今日,本吏就要好好地玩一玩你,否则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求饶,什么叫做害怕?”

她努力地将模糊不清的眸子睁开一条隙缝,只能勉强地看到他恐怖丑陋的一张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轻轻一笑,啐了他一句,“来俊臣,你再怎么威风,也只是一只狗。”

来俊臣停止大笑,表情阴晴不定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她又是费力一笑,道:“狗,不懂么?你只是女皇陛下养的一只丧家之犬,呵呵呵呵……”

砰——

只见来俊臣狂怒地伸出他的虬龙金刚爪狠狠地掌掴她,便将她打进碎石堆里,脑袋砰地一声碰撞到那些碎石残粒,破了一个大血洞,汩汩殷红不停地从血洞里湝湝涌出,刹那便将她沾满污渍秽迹的脸染得殷红艳丽,煞是恐怖惊怵。而她被掌掴的半边脸上赫然有五根爪印,那爪印撕破娇嫩脸皮,深入柔白肌肤,鲜血湝湝然一涌而出,像是来自远古的无声无息的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漫延过来,将魂若纂缕气若悬丝的她狠狠溺毙。

她眼前一片血红。

他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狠狠拉到跟前,厉声问:“你再说一遍?”

她低低笑开,道:“我不怕你,来俊臣。我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但我从来都不怕外强内干、表佞里虚的人,尤其是你这种欺软怕硬、唯利是图的小人。从来都是正义胜过邪理,这是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惟一公平的地方,也是这个世间的铁律!”她仰起脑袋目光坚定地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字地说:“来俊臣,你永远也逃不开你是女皇陛下养的一只狗的命运。”

他暴怒地看着眼前这个纤弱瘦削无比却异常坚定的女子,钢牙几乎咬碎,那条于他面庞上盘旋嘶吼、残虐凶暴的黕黑夔龙蠕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与他暴怒不已就要气急败坏的情绪相符合。在他再次举起他的虬龙金刚爪时,她飘忽不定的眸光却越过他的脸落到远处,眸子猝然生出一抹灿然的光,熠熠烁烁不止,然后他就听到她的一声娇呼,她说的是,“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