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丞相,夫人宠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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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喧嚣熙攘的街头,本是他人的热闹,对于那对维持着怪异姿势相拥的男女,动作有些让人唏嘘。只是,更令人唏嘘的,是在有眼尖的百姓看到那趴在女子肩头做委屈状的男子竟是锦觅国曾经掀起一度风云的左相时。以前的这会儿,男女老少早就如同狂蜂浪蝶般一窝蜂涌过来,热情如火,只为能与他更进一步接触。

可这会儿,不知谁走上前一步,大骂了一句:“没天良的畜生,竟然贪我们老百姓的钱!”瞬时,群情纷涌,这群在社会底层被压抑奴役了几千年历史的人,在贵族门阀间被称为最微不足道的贱民的人,许是对向来便敬仰有加的那个人心底的那丝希冀破灭,一个个将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狠狠地砸向安历景和倾凌所在的方向。

这,不单纯是一场发泄的扔砸举动,心里饱含的,不单单是对为政者欺压民众的愤怒。而更多的,却是那股被欺骗的滔天之怒。

曾经百般敬仰如同神祗般的人物,背地里却不过是贪污受贿剥夺民脂民膏的奸臣。朝堂之上,真正与民为善亲民爱民的官员不多,尤其还是身居高位,对于安历景,也许并不一定人人都认得他。但他这两年来协助年轻的帝王开凿挖渠兴修水利,开通南北水运,又增建民间私塾,专为流浪孩童实施教育。在各地招募名医,开设医馆,减少了民间单纯伤病的死亡率。开展和邻国的商贸联系,保护工商,更是改革了科举制,突破了传统舞弊专权主观评审的弊端。他在民间,是人人信仰的所在。

只是,空穴不来风,当朝廷之中流言四起,坊间言之凿凿的流言也开始四溢开来。这些曾经以他为天的人,心里头那份彷徨无依,终于还是通过不顾一切的毁灭,将其表现出来了。

农妇们索性将手中菜篮里的鸡蛋往安历景的方向砸去,青菜叶子也不客气地招呼过去,直至后来手头再无东西可砸,竟将那菜篮也扔了过去。还有专门去舀了污水直接向他的方向泼去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纷纷侧目,竟不管不顾地取出行囊中的书,一本本砸了过去。这些对于他们而言堪称当家宝的书籍,此刻的唯一作用,便是让眼前的那个人狠狠地痛。摆摊的小贩拿了摊位上一个镇纸,竟不顾之前还在客人面前吹嘘着这是祖传留下来第几代君王御用之物,直接便朝着安历景砸去。

那暖热的一颗颗人心,早已变成一片冰寒。因为眼前的那个人,让他们的心寒了。

淮离早就退出了那个疯狂的包围圈,进了一旁的酒楼,坐定在二楼的窗边,让人温了壶好酒,弄了两斤牛肉一盘花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面上的银面,带着丝化不开的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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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凌原以为安历景会躲开,毕竟他瞬间移动的能力,她早已领教过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笔直不动地站立着,不开口为自己辩驳一句。颀长的身姿光芒万丈,眸中的潋滟光泽,几乎折了她的眼。

早在从斜边上砸来一个鸡蛋的时候,安历景便以他的身高优势,兀自将她护在怀里。谩骂声中,东西乒乒乓乓中,她似乎听到了那冰冷的瓶瓶罐罐更甚至是铜铁利器,砸在他后背上,骨骼发出咯吱的声音,而始终为她遮挡了这一切风雨的男人,却不吭一声。

紧咬着唇,倾凌不发一语。

她知道,这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明明有本事离开,一尘不染地躲避开愤怒的人群,可他,却偏偏要让自己现身在如同洪水猛兽般的人流中。甚至还要用一己之力将她仔细地护着,防止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对,一定是故意的。她倾凌根本就用不着他来装好心。百姓的目标是他,只需要他放开她,她根本便不会受到池鱼之殃,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苦肉计,他不过就是想让她亏欠他的人情罢了。

呵……这场百姓的讨伐,根本就不关她的事,是他连累了她。她才不会觉得亏欠了他。

对,不会……

她不会觉得亏欠了他。

她根本就没有亏欠他……

只是心,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安呢?不安之中,似乎还有一种撕心裂肺般的撕扯,让她根本就不敢躲在他的怀中,享受着他的保护。

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梅花纹的羽裳,质地纤柔。看起来单薄,可里头却是加了绒,足以御寒。每个月,他都会特意延请晋云城有名的裁缝,为她量身定做衣裳。而他则在旁边指手画脚,说这个得加厚,这个面料得柔软,这个不能扎皮肤,这个最好薰点桂花香……每每都惹来她冷嘲热讽般的抱怨。

鬼使神差的,她今日出门前竟然还裹了件貂裘,正是那****在东宫外不由分说给她穿上的那一件。被他念叨的次数多了,起先她还会觉得他小题大做,到后来也懒得争辩了,反正身子是自己的,冻出个毛病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于他的那些个体贴,她由最开始的抗拒到最后心安理得地照单全收,一切,似乎是那般顺其自然。

嘈杂声中,百姓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倾凌却是被安历景护在怀内,倾听着他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

“安历景,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解释呢?为什么不替自己辩驳几句呢?”

她的声音从他胸膛的位置发出,隐隐之中竟还有些发颤。

安历景揽着她的手一紧,目光望向万里苍穹。白云悠悠,阳光倾泻而下。九重天阙的繁华盛锦,俯瞰苍生的大权在握。对于自己而言,明明是近在咫尺,只要自己想,便可以轻而易举地企及。只是,这咫尺,却仿若天涯,让他千百心思,却不愿去涉及。

“凌儿想让为夫沦落到这个下场,为夫遂了你的愿又何妨?”富有磁性的嗓音依旧带着一丝笑,可那戏谑的话,却有些让人着恼的心疼。

一如那一次暗夜滚滚,他站定在她面前,视线灼热。

“为夫听说凌儿曾在临终的岳母大人面前立誓,此生只愿嫁天下第一人,不若为夫做了这天下第一人,凌儿履行承诺嫁于为夫如何?”

“那是弑君!”她不假思索地否决,不给他任何希冀。

而环玉忙笑着打圆场:“安公子误会了,四小姐想要嫁的天下第一人,是丞相之尊。”

丞相?

“那为夫自然会遂了凌儿的愿。”

彼时,他的声音冷然,她以为他是对她的挑衅,势要将她拿下。可是如今想来,他那抹冷然中,又暗含了多少的孤寂与神伤……

遂了你的愿又何妨?

又何妨呢……

只要那个人是你,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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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那丝一点点弥漫起来的心疼翻涌而上,从零星小点汇聚成涓涓溪流,又从涓涓溪流汇聚成汪洋大海,惊涛骇浪般地翻滚不息,似乎要将她的心彻底地轰炸殆尽。

当再次听到钝物敲打在脊背的声音时,倾凌眼中的迷茫更甚。

她想要窥觑,他却又揽着她的腰身转了一圈,将另一个方向砸来的所有伤害统统扛下。

终于,她再也无法按捺,一把推开他守护的圈子,双眼一紧,这才发现他的后背,早就是一片狼藉。衣服上沾满了鸡蛋、青菜……更甚至有生锈的铜铁的颜色,而那件袍子上,竟已渗出了嫣红的鲜血。

像烂叶子白菜梗子、鸡鸭的肉肠、肥猪的蹄子、饶是再不济的武器,对于一个只能用一副肉身来抵挡的人而言,都是偌大的伤害。更何况,还有砸在脑袋上足以让人丧命的青铜器皿瓦砾砖块……

眼睛,微微发涩,触目所及,竟都开始模糊起来。

“小心!”安历景一声惊呼,忙把暴露于人前差点遭了池鱼之殃的她再次圈入怀内,小心地避开百姓对她的伤害。

“都住手!你们的左相根本就没有贪污受贿,是我!是我陷害了他!”声嘶力竭地喊叫,似乎要将自己的心都震破,耳膜鼓动,倾凌竟不由自主地流下一滴泪。

霎时,刚刚还晴朗一片的天,都来不及呈现大片大片的乌云,便下起了滚滚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