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阳光明媚,正是踏春时节。
我便约了胤禛和十三阿哥一起去郊外的宅子,那时年秋月也正好来赌坊探望我,于是我把她也一起给带上了。
宅子里种了桃花,开得异常茂盛,如一片粉红色的锦缎,在微风中延绵起伏。花瓣儿飘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绮丽的雨。
荷花池畔的杨柳青翠一片,细细的柳枝柔顺地垂下,柳絮飘飞,好一派春景。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忽听得耳边传来贺知章的《咏柳》一诗。回头一看,是年秋月。站于我身旁的胤禛对她赞赏一笑,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红扑扑的脸蛋儿好似可爱,粉嫩嫩像一颗苹果。
“只是随便念念。”年秋月紧张地绞着手帕,一副既羞也怯的模样,连眼睛都不敢正视胤禛。我忽然心头一动,或许这是好事也不一定。反正我也只是顺应天命而已。
十三阿哥在另一边架着鱼竿垂钓,呼地一拉,钓上来一条摇头摆尾的大鱼来,喜得直叫我们过去看他的成果。这正好给了年秋月脱逃的机会,转身跑去看鱼了。
见年秋月跑远,我回头对胤禛阴阴一笑,他脸色刷地一下白了。紧张地拉住我道:“兰雪,你不要想多了,我没别的意思。”
我呵呵一笑,瞧瞧远处的年秋月,对胤禛道:“她其实很可爱不是吗?”胤禛不置可否,眼神明显有些哀怨,我故意不理,神情变得严肃,道:“胤禛,对她尽可能的好吧。”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设计了年秋月,她长得那么像乔,我却忍心将她往火坑里推。这样的我似乎很残忍,符合做杀手的行事风格。杀手之间没有纯正的友谊,有的只是同伴,我们必要时可以互相帮助利用,但某一时刻也会成为敌人。这个时候,朝廷纷争激烈,我只是想帮某人一个忙。
“我不懂,我干吗要对她好,兰雪,你故意试探我吗?”胤禛明显生气了,眼神狠狠地瞪着我,双手紧握成拳,真担心他会不会失控得掐断我脖子。
我摇摇头,淡淡道:“胤禛,我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你以后就会明白了。她尽管只是一个小丫头,但你不要只看到她一个人,要看看她的‘背后’,她有你所需要的东西。”
胤禛的心被触动了,若有所思地望向前面的年秋月。我叹口气,紧握了一下他的手,笑着往对我招手的年秋月走去。
十三阿哥至上次被圈禁之后就甚少在朝堂上走动,也不知是他自己心灰意冷,还是康熙已不信任他,以至于故意把他排除在外。如今康熙还册封了皇三子胤祉诚亲王,皇四子胤禛雍亲王,皇五子胤祺恒亲王,皇七子胤祐淳郡王,皇十子胤(示我)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俱为贝勒。
众人数下来,偏偏没有十三阿哥,就连比他小的十四阿哥都被封为贝勒了,他这个也算有过苦劳的十三阿哥竟被排除在外,这让十三感到十分心寒。
还好兆佳氏喜得一子,也算给十三阿哥有些愁云惨淡的日子增添了一些喜庆之色。
我带了礼盒去十三阿哥府探望。进院子就听得十三阿哥的笑声,循着声音望去,见十三阿哥就抱着小家伙坐在亭子里逗弄。我便和秋菊一同走了过去。
小家伙长得很可爱,眼睛鼻子都像十三阿哥,嘴巴长得很像兆佳氏,粉嘟嘟的脸蛋儿,明亮的大眼睛咕噜噜转动着瞧我。那么清澈无邪的眼神让人心里不自觉的颤动,只有这个小家伙才没有防范的意识,单纯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被自己的阿玛额娘宠着爱着。
小家伙逗乐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十三阿哥把他交给奶娘带了下去。我不舍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小家伙好可爱。”
“那是,他是我儿子。”十三阿哥得意的道。
“臭美吧你!”我对他嗤之以鼻。十三阿哥也不恼,反而大笑起来,飞扬的眉眼旁隐约可见一些浅淡的纹路。
其实他不如表面那么洒脱啊!
十三这样天天闭门读书,无事可做,可以说是那些飞扬的气度豪情逐渐消磨在了这些日日夜夜之中,虽说不是圈禁,虽说没有限制自由,但这和圈禁也差不了多少。成天无所事事,望着其他人步步高升,自己一人还只是单纯的顶着一个阿哥的头衔,他的心在冷却,他的豪情也在渐渐磨灭。
十三阿哥见我一副深究的模样便止了笑容,盯着我道:“在想什么?”
“十三爷,不要苦了自己。”我定定地看着他。他的眼角真的有皱纹了,他的额上也有了白发,可是他才多少岁啊!真是不忍心看下去。
“我没事,你想太多了。”十三阿哥露出皮皮的笑来,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而我却觉得那个笑是苦笑。他叹了口气,笑容也掩了去,“说不心寒是假的,我就觉得闷得慌,什么事都不能做,英雄无用武之地。天天窝在这个地方,我就快发霉了。皇阿玛也不待见我,我跟个死人差不多。有我没我都似乎无关紧要。”
“十三爷,你别这样想,从古至今,多少成就一番功业的人没有受过苦受过罪!勾践卧薪尝胆,十年而成霸业;韩信也曾受过胯下之辱;司马迁受宫刑而成《史记》,流芳百世。以后的路还长着,这一时半会儿不顺心,不代表以后也会如此,总有那么一天,你可以成就一番功绩。你记住今天兰雪说的没一句话,每一个字,等到那一天,你就能明白。”我认真且坚定地注视着十三阿哥,如今落魄的他,以后将会是一个名留青史的怡亲王。
夕阳的余辉投射在湖面上,折射出焕彩的光芒,就像湖水里暗藏着璀璨夺目的钻石。
胤禛还是娶了年秋月,攀龙附凤对于年家来说是一大再好不过用以增强家族势力的机会,而胤禛也需要像年家这种根深蒂固的家族支持,更需要像年羹尧这种虎将之才。
这件事我唯一觉得亏欠的人是年秋月,她终究是成为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想起好些天没去歌舞坊查看了,便带上秋菊去了歌舞坊。我这个人其实很懒,明是歌舞坊的老板加头牌,但没有一天真正履行过自己的义务,基本上都把事务交给下面的人去打理,自己只查看帐目,清查盈亏,最多不过剽窃几首现代歌让教曲的妈妈教授下面的歌姬。而下面的人都被我和年羹尧调教得很好,没一个人敢背地里做手脚。想也是,年羹尧虎背熊腰,一副杀人不眨眼的狠厉模样,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做小动作。
脚刚踏进歌舞坊的大门,一个花枝招展的管事妈妈就迎了上来,那个浓烈的胭脂粉味差点没把我给熏晕,忙捂了鼻子让她站在离我五米远的地方回话。她一下子尴尬地往后退开好几步,本来还绚烂的脸蛋儿也黯淡了下去,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也觉得自己反应强烈了点儿,但总觉得她这样不是个事,干咳了两声,道:“以后别搞得这么浓重,这是歌舞坊,跟对面那家绮红院还是有区别的。”管事妈妈连连点头称是,我唔了一声,挥挥手让她忙自己的去。我随后转身就进了账房。
一抬头,年羹尧正坐在账房先生的位子上,账房先生立于一旁。如今的年羹尧已经晋升为四川巡抚,官位气度又是不一样了。
至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之后,朝廷的势力大致分为三股。一是太子那个扶不起的阿斗,他性情十分执拗乖戾,对于忠言竟是一言不纳,专一严惩“八爷党”,把一杆子人搞得乌烟瘴气,另外还外派了不少自己的亲信把持要位,让朝中人议论纷纷;一是“八爷党”,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看似受了不少挫折,气焰也小了不少,但十四阿哥却在兵部里整顿部务,惩罚分明,贤明之声雀起,这个当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的功效。一是胤禛和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是闭门在家读书少于出门,但以他以往的豪爽却是网络了不少的人,那些人只要他一声命下,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另外,胤禛还把年羹尧、李卫、岳钟麒等人外派了出去,其中官最大的人就是年羹尧了。
我在年羹尧对面坐下,似笑非笑地道:“年大哥,刚从四川回来就到账房查账,是不放心兰雪的本事,还是怕兰雪贪了你的银子啊?”
年羹尧放下手中的账簿,挥挥手放账房先生出去,皮笑肉不笑地道:“兰雪,你还真会开玩笑。我来这边也只是随便看看而已。你办事我自然放心。”
“那还差不多。”我露出一抹可爱的笑容,“年大哥在四川过得好怎样,巴山夜雨,是不是常常听雨而眠呢?”
“四川太过苦寒了,穷乡僻壤的,一年下不完的雨,能有什么好。”年羹尧喝了口茶,眉毛微蹙,竟似在诉苦。他当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在外面都干了什么,没油水他能那么尽心尽力,笑话!
“这么说来还真是苦了年大哥了,”我玩弄着桌上的毛笔,揶揄道:“年大哥何不跟四爷求个情辞了这份苦差事另谋出路。”
年羹尧顿了一下,一道精光快速闪过黑瞳,咯咯一笑,“四爷这是器中我才会把我往外派,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四爷这是为了磨砺我,望我以后能成大器。”
这还像句人话。
我扔掉手中的毛笔,抽出手绢来边擦手边道:“年大哥,账目都看好了吧,这一年你该分的红利你自行从银库里提就是,出门在外多少都需要银子,你就别跟兰雪客气。”
“那、那我也就不跟你推辞了。”我如此慷慨年羹尧自然没话可说,一脸掩都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衫,淡淡道:“年大哥才回京就好好休息,别忙坏了身子,偶尔偷偷闲,喝喝小酒,听听小曲,那可是神仙般的日子。”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奉劝他敬忠胤禛,不要打歪主意。我抬头看看窗外,“兰雪有事先回去了。”
“好。”年羹尧站起身目送我走出屋外。
“年大哥越来越让人觉得畏惧,看人的凌厉眼神让人止不住起鸡皮疙瘩。”秋菊在我身后小声嘀咕。
我回头看了一眼秋菊,笑着摸摸她的脸,“那是杀气。”秋菊微怔了一下,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跟着我走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