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从超市里买了一包红茶,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以前,他从未试过如此散漫。但后来分管他们的戚副局长照顾他,在他退休前几年给他提了个教导员,顺便让他退了二线,不再参与处警了。事情少了些,人便散漫些,不知啥时候开始,就变成别人口中那种一张报纸一杯茶过一天的公务员,真是给整个警队抹黑。
摊开报纸,头版就写着菏城发生了特大交通事故造成二十多人死亡,报纸上事故现场显示的被害人家属嚎啕大哭的悲怆,让方维觉得很不好受,连忙把报纸翻到下一个版面上。下一个版面在教别人怎么做菜,方维对怎么做菜没有丝毫兴趣,思维飘向了即将结婚的女儿身上。他女儿上个礼拜来电话,说和他男朋友打算在年尾结婚,他们想要在正式登记之前来看一看他。方维能想象未来女婿见他时候的紧张情绪,虽然他不是他唯一的丈人,却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莫非女儿想要自己凭借多年的看刑侦经验帮她看男人?然而女儿都已经决定和那些结婚,就定然没打算征求他的意见。前来见他,应该只是单纯出于尊重吧。
喝多了茶水,方维内急,便站起来上厕所。经过陈尧办公室,方维往里面瞥了一眼,不料竟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不是姜怡吗?”方维冲进陈尧的办公室,走到那个侧面对着大门的女人面前,吃惊地问她。
“您好,方警官。”姜怡转过头来看着方维,看起来比方维镇静多了。
“你怎么在这儿?”
“他是来做拼图的。”姜怡还没回答,陈尧便说了,“就是之前在海边发生的那起命案,她说她看见犯罪嫌疑人的脸了。”
“拼图做出来了吗?”方维走到陈尧的电脑面前一看,拼图只做了眼睛部分,暂时看不出来是谁,“剩下的能让我来做吗?”
“好吧。”陈尧从电脑前面站起来,走到档案柜那里搜出一个档案袋,收拾起里面的卷宗来。
“咱们接着做拼图吧。”方维坐到电脑前面,对姜怡说。
“好。”
“鼻子是什么样的鼻子?”
“鼻子不太高。”
“是这个吗?”方维把一个不太高的鼻子点到嫌疑人鼻子的位置上,“是这样的吗?”
“要有肉一些。”
“这个吗?”方维又点了另一个。
“要瘦一些。”
“这个呢?”
“差不多了。”
他们把五官一个一个地放到犯罪嫌疑人相应的地方,完成整个拼图后,方维不禁抽了口气。
“怎么了,方警官,我怎么觉得你挺惊讶的?”姜怡喝了口水,“以前就见过这个人吗?”
“我见过他的尸体。”
姜怡愣住了,喝进去的那口水许久之后才吞咽进去,之后眼泪就像断了线似的,扑簌扑簌地落下来。
“怎么了?”方维没想到姜怡来了那么一处,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他是怎么死的?”哭了好一会儿后,姜怡才问。
“自杀的。”方维想起了半年前,那时候他还处警。处理完一起故意伤害事件,方维回到办公室,内勤刘秀英扔给他一叠复印材料,说7.16命案的凶手已经找到了。方维大吃一惊,摊开那东西,一看,是陈家堡公安局寄来的侦查总结报告,里面将魏海生描述成陈家堡9.12命案、延城5.28命案、沈关7.16命案的犯罪嫌疑人。且该犯罪嫌疑人已跳楼自杀。
辨认笔录显示:坠楼的那个人是魏海生。
证人证言证实:魏海生是火柴厂女工叶美香的儿子,他父亲在他四岁的时候因肝病死了,叶美香在当年火柴厂改制的时候下了岗,而后在某小学附近卖早餐,辛苦把魏海生拉扯到高二,也因肝病倒下了,并在魏海生高三的时候去世了。魏海生在他母亲去世后不久就消失了,最近才回到这里,没想到回来没多久,就坠楼死了。
现场勘查笔录显示:案发地点是陈家堡某火柴厂里一幢有二十多年楼龄的六层高宿舍楼,根据楼顶足迹和楼下尸体跌落位置得出魏海生是跳楼自杀的结论;公安人员在魏海生家中,在他卧室的书桌上找到一封遗书。
遗书是这样写的:“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本来应该有内疚之感,然而现在的我却感到很平静。一直以来不敢死,是因为害怕有天堂和地狱的存在。我母亲是好人,她应该在天堂。而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估计只有十八层地狱里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妄图在天上或人间存在不过只是扯淡。可能地狱很可怕,但管那儿的是阎罗王,人间却不过是老天爷的游乐场,我们是老天爷的玩具,被他玩得够呛。
“我母亲是在我十七岁那年得了肝病的,本来不是什么大病,因为一直没有去治疗,拖到我十八岁那年,终于发展到肚子涨得不得了却又面黄肌瘦的程度。医生说得换肝,作为他唯一儿子的我虽然配对上了,对因为没有钱做不了手术。我父亲虽然在我年幼的时候就已经病逝,但在我母亲的爱护下,之前的十七年我还是过得很幸福的,所以,我根本上不知道怎么去筹那笔手术费,也没想过去找别人帮忙。
“有天,从医院里出来,我在医院对面农业银行ATM机那里有人在取钱,就产生了想要去抢那些人钱用去交我母亲手术费的念头。不过我没有选择医院对面那家农业银行,而是选择了郊区一家比较偏僻的农业银行。因为农业银行在每个月的15日是还款日,这15日前的几天应该是存取款的高峰期,所以我特地在这些日子去蹲点。然而,我从7月13日蹲到7月15日,都没有取钱超过一万元的。2004年7月16日,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天。这天有个人从银行里取了两万块钱,我就尾随他,等到去到一个远离摄像头的地方,我就对他下手。过程中,由于慌乱,我用事先准备的水果刀刺中了他的大腿,成功拿到他那两万块钱后,我慌得要命,夺路而逃。
“然而,老天爷并没有看到我的可怜,就当我把钱放好,到医院看我母亲的时候,却收到了医院送来的死亡通知书。更糟糕的是,我失魂落魄地去到医院大堂,却听说有个人被人抢劫,由于他被刺中大动脉,出血过多死了。
“有时候,我不禁想,如果我母亲早去世那么几个小时,我是不是就不会去抢劫?那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之后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答案是肯定的。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我不会去抢劫,也不会成为杀人犯的。因此,我有些痛恨我的母亲。然而,这只是一会儿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掌控自己的生与死呢?掌控人的生与死的是老天爷。要是这件事上谁的责任最大,无意是老天爷。
“我去查了书本,抢劫杀人,最高是可以判死刑的。如果事情早一年发生就好了,那时候我还不满十八岁,这样就可以不用死了,我也不用去杀那个看见我的那个人了。然而,我已经满了十八岁,所以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去公安局打探消息,得知那个叫伍水凡的人可能看见我了。然而他人不在陈家堡,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得知他在延城,于是便去延城把他杀了。杀他的时候,虽然没有被人直接看见,但那个叫李月荷的却提供了有效的线索,她自然也不能留。然而,我没想到,在我杀李月荷的时候,还是被人发现了。
“于是我又去找她。她是个女大学生,长得很漂亮,和我年纪相仿,却读着超级重点大学,和我的人生轨迹完全不一样。我不想杀她,但我又不想自己因此遭殃,于是,我决定屡次出现在她面前。只要她对我这人略有迟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送去见阎罗王。我会毫不犹豫吗?我不知道。所幸的是,她没将我认出来。
“她没能将我认出来,是不是另外那两个人也不能把我认出来呢?抢钱的时候,我慌得要命,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他们是不是也像我一样,也是记不清当时的情景呢?李月荷是不是没把我记起来呢?伍水凡呢?他看见我了吗?他能把我认出来吗?如果他们都没能把我认出来,那我岂不是白白杀了那么多人?白白地做了那么多没有意义的事?
“我后悔,十分后悔,事情本来不是这样的。我本可以好好地活着,离开这个破火柴厂,去到一个富裕的地方,获得一个光鲜的身份,而不应该回到这破地方寻死觅活。然而,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他们所有人看我,就像在看罪犯一样,他们一定都在怀疑我,猜测在我消失这几年干了多少龌蹉事。虽然,事情的真相,与他们的想象相距不远。
“老天爷,我不会让你玩我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不想活下去了。”
“你要看他的遗书吗?”方维问姜怡。
“可以吗?”
“可以的。”
“你想让我看吗?”
方维笑了,眼前这女孩子很聪明。
“那就看吧。”
方维把姜怡领到他办公室,给她泡了他刚买回来的红茶,便去内勤那里把魏海生的遗书复印件拿过来。
姜怡看完后,把复印件放在茶几上,许久没有作声,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为自己死里逃生感到害怕吗?”方维虽然认为答案是否定的,但没经过姜怡确定,还不能盖棺定论。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他很可怜。”
“他不可怜。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有选择的,然而他却每次都选择了站在恶的那一边。”
“你是不会懂的。”
“知道他有过杀掉你的想法,你就丝毫不感到害怕吗?”
“他不会杀我的。”
“你怎么知道?”
“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会杀我。”
“对的,他说过他找过你,还屡次出现在你面前。”
“他负责我母校附近那片区的快递,给我送过好几次快递。”
“原来是这样。”魏海生追杀可能看见他行凶的人追到别人学校附近,方维感叹他的执念,却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他总是能够轻易地知道被害人信息。以快递员的身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引人瞩目,哪怕这个地方是公安局。人的嘴巴总是不牢靠,闲聊几句下来,就什么都透露出去了。但是,对一个可能杀掉自己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眼前这女孩子还如此冷静,方维直到现在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了,你怎么这时候跑过来认人的?”
“本来我打算到我母校那边的派出所去举报他的,但我回到母校的时候,他人已经不在了。想想也是,肯定是不在的,我都不在那里了,他还留在那里干嘛。之后又想起你对这个案子的执着,便跑这儿来了。”
“你到这儿找的也不是我呀。”
“只要把他的拼图做出来,把他抓起来,找不找你,有什么不一样吗?”
“确实如此。”方维抓了抓脑袋。
“话说,”方维抓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怎么到现在,才想着要把他供出来?”
“以前,我认为不把他供出来,对他最好。但是现在我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怡看着方维,没有说话。
“你怎么就觉得把他抓起来,对他就好一些呢?他身上这么多条人命,抓起来,也一样是死的呀。”
“他自杀,是因为他孤独得要死。哪能不孤独呀,他还能跟谁去分担这些经历呢?而且,就遗书写的那些,他压根儿就没去想自己错了还是没错,他只是在算计值不值得。他这样,是不会得到解脱,是不会超生的。把他交给你们,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跟他分担这些经历,哪怕跟他分担这些经历的是公安,情况也会不一样。让他听听别人的意见,说不定就能想通,知道自己错哪儿了。这样,或他许还有获得救赎的机会。要赎罪,首先也得认罪才是吧?”
“有道理。”
“不过说实话,如此执念想要活下去的人居然选择自杀,多少在我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
“我以为他还有良心,但从结果看,似乎没有。”
“还是有一点点的。”
“就因为他没杀我吗?”
方维一点头。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杀我吗?”
方维抬起头。
“说得太多了。”姜怡却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从某个时候开始,你有赎罪的打算了。”
“方警官的意思,是要把我抓起来?因为我包庇魏海生的事情?”
“没必要了。而且,你一开始没把他供出来的行为,也不至于到达必须追究刑事责任的地步。”
“那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没有了。”
“那,我走了。”姜怡站起来。
“好的。”方维拿起茶杯,“不送了。”他喝了口水。
姜怡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忽然回了头,管方维盯了好一会儿,又转过身去。
“他在哪儿?”
“谁?”
“平志安。”
“怎么……”姜怡一脸诧异。
“瑶城看守所。”姜怡留下这个让方维吃惊的答案,转身离去。
方维知道平志安,是因为上次姜怡第二次来公安局作证的时候,他在公安局附近鬼鬼祟祟地跟着被方维发现了。方维还把他当场犯罪嫌疑人逮起来问了话。在询问过程中,平志安以自己是姜怡的爱慕者,因为害怕姜怡和李晓冰两个女孩子容易出事,才悄悄跟着,来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那时候,方维认为平志安的话距离真相八九不离十,但为了保险起见,他特意查了平志安这个人的户口。平志安的户籍登记显示,他是在1993年从童岗迁往株城的。方维忽然想起姜怡,之前他查过她户籍登记,她也是在1993年从童岗迁出的。他找到了他们的又一个共同点。
见到姜怡,方维很自然地联想到平志安。然而他却被告知平志安现在却人在看守所,看姜怡的态度,八成是她把他卷进去的。
从姜怡的嘴里不太可能在套出什么,方维决定从平志安那边下手。于是,他点开手机通讯录,找到瑶城老友任德才的电话号码,点进去拨通了。
“老任!”方维说。
“谁呀?”
“我呀,老方呀!”
“哪个老方呀?”
“妈的,方维呀。”
“妈的,老方啊,咋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有个案子想向你打听一下。”
“啥案子?”
“一个叫平志安的。”
“我帮你问一下。”任德才挂了电话。
差不多十分那种后,任德才来电话了。
“老方,这个人涉嫌故意伤害罪,他为了一个女人,把人给打死了。”任德才说。
方维愣住了,以他对平志安的印象,他不该是那种穷凶极恶之徒的才是。
“咋了?”
“我能去看一下他吗?”
“他咋了?”
“和我经办的一个案子有些联系。”
“那你就过来呗,记得带上你们局的介绍信。”
“好。”方维去办公室给自己弄了份介绍信,就往瑶城去了。一到达,找到任德才的时候,任德才正在经侦喝茶。
“不干刑侦了吗?”方维问任德才。
“一调过这边来,就在经侦,一直干到现在。”
“经侦没刑侦辛苦吧?”方维说着,和任德才在一个办公室的侯佳宝的桌面上跌落一本卷宗,发出“啪”的声音。方维应声看去,这时侯佳宝也正在看他。
“小侯不同意了。”任德才哈哈笑。
“我没有,老任!”侯佳宝被说得很不好意思。
“刑侦是没日没夜地加班,经侦虽然不这样,但办理的案子难度极大,查账查得你想吐。”任德才指着侯佳宝办工桌上那堆成小山的卷宗,“这堆东西,全都是银行流水账,还有各种合约、工商登记什么的,看得你头疼。”
“是看得我头疼。”侯佳宝回了一句。
“年轻人要多干事。”任德才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和刑侦那个张学斌不是死党吗?”
“对呀,怎么了?”
“这老头子有个人要去提审一下,叫平志安,刑侦那边由张学斌主办,帮下忙找下张学斌。”
“好。”侯佳宝应着便打了电话,“老斌,平志安这案子是你主办的吗?兄弟单位有位老前辈过来想要提审他。”
……
“他怎么说?”见侯佳宝挂了电话,方维便问。
“他又被被害人家属缠住了,今天不行,得明天,您不着急吧?”
“不着急。”
“那我帮你约明天吧。”
“今晚大家一起吃饭,叫上张学斌。”
“好的。”
到了晚饭时间,张学斌差不多到七点半才到。
“咋那么晚呀?”张学斌晚到,侯佳宝有些不好意思,便责备张学斌。
“建国路那边砍死人了。”
“他们又把案子塞给你?”
“没,我手头上已经有六个命案了,还有两个是上不了检察院的。”
“怎么上不了检察院呀?”
“一个未成年,一个精神病。”张学斌把面前的那杯茶一下子倒入口中,“那个精神病的,砍了三个人,一死两重伤,重伤的那个老头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呢。”
“今天那案子又是怎么回事?”方维问。
“就是买卖猪肉,一边说缺斤少两,另一边坚持没有,就吵起来了,骂战僵持不下,那个肉贩子就在案板上拿了把斩骨刀,把人给砍死了。”
“砍的哪儿?”
“脖子。”
“故意杀人。”
“确凿无疑。”
“妈的,脾气咋就那么爆呀!”张学斌又灌了一杯茶,“就这点事儿!”
“是呀,咱们刑侦的命案起因大都这样,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呀。”
“对了,老前辈,您过来提审平志安的?”
“是呀。”
“他上个礼拜刚判下来。”
“哦?”方维没想到那么快判下来,“判多久了?”
“三年。”
“不是命案吗?怎么才三年?”
“这个案子有些特殊。一来,那个叫沈国治的被害人确实有过错,案发当时他打算把他老婆给勒死,如果他不来那么一出平志安也不会用烟灰缸砸他的脑袋。二来,那个沈国治的脑袋里面有个动脉瘤,如果没那动脉瘤,平志安的那一下根本死不了人,没那一下,他的死也是迟早的事情。再加上有自首情节,认罪态度又好,又能赔钱,就算被害人亲属不谅解,判个三年也差不多了。”
“他赔了多少钱?”
“一百多万。”
“谁赔的?”
“他爹妈来了,跟进了赔款的事情。”
“被害人亲属那边也不谅解吗?”
“他老婆一直没出面,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出面的是他老妈,他老妈也挺可怜的,老公这才进了监狱,儿子又死了。”
“被害人的老子进监狱了?”
“就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奶粉安全事件。”
“就是他们家呀。”
“你来得巧呀,那个平志安是铁定不会上诉的,等到判决生效,下个礼拜就要去监狱了,到时候想要提审他,就只能去监狱了。”
“那我明天去提审他,可以吗?”
“可以啊。”张学斌看了看方维,假装喝了口茶,“介绍信带来了吗?”
“带来了。”
“有介绍信就好办多了,我带你去找办这案子的法官。”
“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