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庄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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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昭睢和陈轸退下,到宫门外,陈轸说:"看来王后并不很坏。"

昭睢比陈轸更了解郑袖,说:"这女人的话不可深信。"

秦军中有人认识怀王和靳尚的,悄悄告诉樗里子说:"那花白胡子是靳尚,年轻些的人就是熊槐。"

樗里子说:"我认得。"

樗里子立即把甘茂请来,说:"熊槐、靳尚落入你我之手了,我把他俩交给你,尽快押回咸阳,献与大王。"

甘茂领了主将将令,立即选拔精悍弓箭手、武艺高强的校尉、军士百人,快马百匹,将熊槐和靳尚分开,星夜押往咸阳。

甘茂本人是神箭,别说人,就是天上的飞鸟,也是一箭一个准。再说,前后左右都是能征惯战的校尉和军士、弓箭手,既不怕熊槐逃跑,也不怕有人搭救。但甘茂还是日夜兼行。怀王做梦都没想到会落入秦军之手,生自己闷气,一句话不说。到西行的第三天,熊槐就连沮丧也顾不上了,倒在马背上呼呼大睡。甘茂不得不停下来,命手下就近雇马车,让熊槐卷曲着身子,躺在马车里。就这样,一直押解到咸阳。

嬴稷早已得知俘获熊槐和靳尚的消息,甘茂押解队伍到达城外候命的时候,嬴稷即传出旨意说:"人心归顺,才算真的归顺;人心归秦,秦方能一统天下。熊槐虽被我俘获,也不能委屈了他。"

嬴稷的旨意传给甘茂,甘茂明白秦王在想什么,立即把话传给众将士,还特别加了一句:"谁对楚君无礼,斩!"

嬴稷又传旨意,秦王要以君王大礼,接见怀王。

怀王被秦军层层包围那一刻,知道在劫难逃,真想在什么地方一头撞死,或者夺过刀枪,杀了身边的秦将,再自杀。后来被疲惫彻底打垮了,在马车厢里睡得死沉死沉,什么想法都烟消云散。到了咸阳城外,他依然坐在马车厢里。熊槐以为会很快把他塞进结实的木笼里,投进大牢,最后等待他的不是砍头,绞死,就是车裂。在楚国的时候,威风八面,而今成了狗屎不如的阶下囚。假如他不是一国之君,而是个草芥不如的苦力,说不定还能尽天年。"祸福之所倚,福祸之所伏,孰知其极",祸福互相依存,祸中有福,福中有祸,谁能预料结局是什么?"知人者,知也;自知者,明也。胜人者,有力也;自胜者,强也。知足者,富也......"老聃说得多好。庄周也用类似的话劝过他。那时,不说听不进,还骂庄周是疯子,如果不顾及他是楚王支孙后裔,芈姓,早就将他打入大牢。这世界上智者很多,忠言不是没有,但凡能听进去一二,哪至于有今日。

靳尚与怀王分开关押。怀王在一间宽大的房间里,没人看守,只有几个不带兵器的人进进出出。一会,送来一盘瓜果。怀王看一眼,没有动。他忽然想起有两个办法让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撞死或者饿死。但他想,无论是撞死还是饿死,一定都很难受,他没有这样大的勇气。怀王想起简直,都已年届七十,为劝阻他与秦交好,触柱而死,脑浆流了一地......

还没来得及往下想,又一盘食物送了进来,一股刺鼻的牛羊味。怀王不怕鱼腥味,却不喜欢牛羊味,特别受不了羊膻气味。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发了火,以命令的口气说:"拿出去!"

侍者不知道坐在大房间里的是什么人物,慌忙收了碗筷,低头走出去。

这个微不足道的胜利给了怀王很大的鼓舞,想着自己是堂堂楚国大王,谁敢把他怎么样?但是,那盘难闻的牛羊味食物端了出去,就再也没有食物送进来。他已经两天两夜颗粒不沾,只觉身子中间那一截辣乎乎的难受,不得不先吃下两个小果子再说。小果子面糊糊的不好吃,却有好处,肚子不那么辣了。

天黑了,有人掌宫灯进来,随后进来的两个,怀王一眼就认出来了,走在前面的是张仪,跟着张仪的是嬴疾。楚国弄到这一步,全是他俩搞的鬼。现在,怀王才明白这个世界到处是阴谋,是陷阱,可恨的是自己能耐不及这两个家伙,遭了算计。两个人也太无耻,算计了别人,还假惺惺地装做好人。见了怀王,张仪长揖说:"别来有些日子了,大王可好?"

怀王心里骂道:"混账东西,把寡人弄成这样,仇不共戴天。"

但他不是在楚王宫里,站在面前的人不是他的文臣武将,而是嬴稷的左右手,是他的死敌。他说:"很好。"

嬴疾说:"嬴疾祝福大王了。"

怀王说:"即便眼前差一点,日后也会好起来的。"

怀王很得意自己的回答,多少出了些恶气。张仪说:"我大王很看重秦、楚情谊,要接见大王。"

怀王想起武关盟会那件事,说:"本王也很看重秦、楚盟好。"

张仪说:"请吧,我王已在宫里等候。"

怀王想,也许前脚出这房间大门,后脚就将绳索套上脖子,再塞进囚笼。

但是没有。从出大房间,到王宫大门,都没有甲士,只有张仪和嬴疾陪同,再是前后左右掌灯的人。怀王情绪一下平静下来。他相信楚国威力不减,没人敢加害于他。即便是嬴稷,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能将他奈何!

怀王被带进修建得很粗糙、俗气的王宫。要不是他是这样的处境,没有好心情,要不,要好好嘲笑秦王一番,末了告诉他,秦王宫还不如楚国王宫的茅房。

怀王被带进烛火通明的大厅。这里没有肃杀的气氛,依然没有甲士,完全没有怀王预料的那样糟糕。这种意外情形的出现,更加证实怀王的断言:堂堂楚王,谁能奈何他?怀王想再想点什么事,这时,一着黄袍的年轻人朝怀王快步走来,张仪、嬴疾立即躬身侍立,张仪轻声告诉怀王说:"我王来接大王了。"

嬴稷迎住怀王,请怀王在身旁就座。怀王不知道嬴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有坐。嬴稷命张仪、嬴疾说:"你们退下吧。"

张仪、嬴疾和近侍退下,嬴稷说:"秦、楚世代交好,往后还要携手合作,共图大业。本来,本王理当亲自入楚拜望大王才是。用这样的办法请大王入秦做客,实属无奈,还望大王见谅。"

怀王心里骂道:"王八蛋,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有朝一日落在我手里,让你活不成,死不得。"怀王不想跟这小子闲磨牙,说:"本王误中奸计,落在你们手里,要剐要杀,随便。不过,本王要告诉你,最好不要把泱泱楚国当儿戏。"

嬴稷依然极耐心,说:"嬴稷虽然年轻,也颇知道治国的艰难。大王年纪不小了,该放手就得放手,何必这样劳力劳心,到头来还没有好结果?"

怀王越听越上火,但这里毕竟不是他发威的地方,忍了又忍,说:"你想做什么,说吧,不必这样绕来绕去。"

嬴稷笑容可掬,说:"其实,大王只要做一件事就够了。"

怀王控制不住自己,愠怒地看定嬴稷,说:"把楚国拱手相让?"

嬴稷说:"对你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让不让的事。如果大王聪明一些,就告诉你手下,认认真真地和秦国一起,处理好楚国后事,顺顺当当归秦所有,也少不了芈氏家族一份富贵;如果怀王不愿意配合,就只有大动干戈了。到那时,城破人亡。大王之过,如何推卸得了?"

"哇"的一声,怀王气得大吐一口血,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