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入齐,道上极不宁静,一到赵边境,就遇到一伙劫贼。劫贼人多势众,随身五个护卫,打得筋疲力尽,还是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抢走所有盘缠。幸而关文没被发现,到达边关,出示关文,守关边将接济盘缠,才继续朝齐国临淄而去。到齐国边关,守将见了关文,也不让通过。苏秦火了,说:"误了大事,看孙军师怎么处置你!"
守将听话不对劲,问:"哪个孙军师?"
苏秦说:"齐国除了孙膑军师,还有谁?在下和孙军师是同门师兄弟,知道你有意为难苏秦,能饶过你吗?"
守将惊得眼珠子向外突,说:"你说的是孙膑军师?"
苏秦说:"就只有一位叫孙膑的在齐国做军师,不是说他说谁?"
守将连连摇头,又点头,末了说:"末将说的是被人废了双腿的孙军师。"
苏秦说:"害孙军师的人就是同门师兄张仪和庞涓,他俩嫉恨孙军师的军事天才。"
守将说:"这位孙军师,略施小计,救了赵国,斩了庞涓。"
苏秦说:"不是斩了庞涓,是庞涓在马陵中了埋伏,无路可走,自尽了。"
守将还不放心,说:"孙军师师从的是名师鬼谷子先生。"
苏秦说:"恩师王姓,讳诩,先生隐逸归谷山,所以,世人称鬼谷子先生。"
守将长揖,说:"世道不太平,不得不防,还望大人见谅。"
苏秦说:"无妨。"
守将说:"道上不宁,末将多派几个精壮护送,这样一来安全,二来也好带带路,快些见到孙军师。"
守将派了几个军士,骑快马,带兵器,和苏秦的随从一起,直奔齐国都城临淄。有边关军士领路,虽然关卡重重,防备甚严,还是很顺利地到达临淄,找到孙膑。孙膑见到同门师兄苏秦,格外亲切,置酒款待,说:"先生仙逝,庞涓亡故,张兄已成敌手,不可能见面,就剩你我二人了。"
说起张仪、庞涓,苏秦甚为鄙视,说:"那一次,如果知道张仪、庞涓是这般居心,苏秦即便死,也不会来赚孙老弟。"
孙膑说:"后来庞涓兵败马陵,并不是孙某蓄意报仇,要杀他,实在是大势如此,不得不为。"
苏秦说:"如果关内诸国不联合抗秦,被狼秦各个击破,杀你我的人,必定是张仪。"
孙膑说:"你我弟兄不过天地间一生灵,生死不足为念,要紧的是如果不把强秦赶出去,中原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苏秦说:"伊阙一战,梁、赵、韩损失十万将士,伊水血红半月,惨不忍睹。"
孙膑说:"在下知道兄长是来说联合之事,齐早有此意。兄长不来,邹相也要派人去求见赵王的。"
齐相田忌老了,由邹忌接任。正说话,家丁报邹相来访,孙膑说:"邹相来了正好,商议妥了,好向大王禀报。"
邹忌见过苏秦,一见面,只寒暄几句,就说到正题上来。邹忌说:"大王早有此意,苏先生来了更好,待在下禀过大王,即回先生的话。"
第二天,宣王即请苏秦入见,宣王说:"齐、赵联合一事,邹相已向孤禀报。邹相即可回拜赵王,将事情办妥。"
虽然公孙衍比张仪早几年入秦,运道可比张仪差远了。当了几年督造,监督兵器制造,颇有成绩。卫鞅被惠王车裂,惠王又还不敢把军政大权委任给张仪,于是,公孙衍当了一段时间大良造。大良造相当于后来的宰相。公孙衍以为从此官运亨通,没多久,惠王忽然任命张仪为相,把他晾在一旁。伊阙一战以后,惠王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公孙衍。公孙衍自己心里明白,梁是他的家乡,有他的堂弟公孙侈在,无法向张仪那样向梁国下狠手。但要离开秦国,又是极危险的事。近来,秦大量调兵,进入韩上党等地,公孙衍看出一场大灾难即将降临中原,却又无可奈何。
这天晚上,公孙衍在家里闷坐,家丁忽然入报,说有人要见他。公孙衍问是谁?家丁说:"像是个生意人。"
公孙衍功夫不错,七八人别想近他,说:"请他进来。"
这位生意人入室,公孙衍抬眼看时,险些叫出声来,惊问:"你怎么来啦?"
这生意人原来是公孙侈。公孙侈胆大心细,一路上扮成单帮生意人的样子,竟也顺顺当当走过边关,进入秦境,又到咸阳。秦还没有向中原大举进攻的时候,公孙侈来看过他这位堂兄,路途熟悉。所以很快找到公孙衍的家。公孙衍已经猜透堂弟的来意,说:"你不用说,为兄也知道你的来意,说吧,为兄家眷在咸阳,怎么办?"
公孙侈说:"秦境内倒很平静,商贾来往,并不盘查,只是到了边关,才查得很严。"
公孙衍说:"故土难忘,但秦、梁毕竟是敌国,为兄又仕秦这么多年,大王还信任为兄吗?"
公孙侈说:"小弟就是奉大王的命来挖墙脚的。"
公孙衍说:"出卖祖宗,为敌国效命,成千古罪人,为为兄所不取。这样吧,为兄熟悉秦边关守将,无疑能顺利过关,到了梁地,为兄倒不熟了,须得你仔细安排。"
公孙侈说:"兄长只管放心,只要进了梁地,事情就好办了。"
公孙衍以要去远方做生意为由,打发些钱物,先让家丁、佣人、奴仆离开,再让妻子收拾细软。第二天天亮,雇一辆马车,大摇大摆地向东而来。一路顺利,根本没有中原那样的紧张气氛。到边关,公孙衍跟把守城门军士说了说,很快出来个将校模样的人物,手一挥,过了关。
居然这么顺当就把公孙衍从秦国"挖"回来,公孙侈大为惊奇。可是,第三天,公孙衍、公孙侈一下像掉进冰窟里,冷到了心底。
公孙衍和惠施有过密切交往,听说惠施过世,准备酒肉,和公孙侈一起,上坟祭奠。惠施坟上的青草枯了,在秋风中瑟缩。这时,已有人先到坟旁,坐在地上,念叨说:"惠公,你如今在何方?是人,还是一株树,一块石头?抑或一片云?你还像以往那样雄心勃勃地要干一番事业吗?你一辈子吃亏,就吃亏在对当今的君主过分信任,相信他们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才这样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卖命,还以为是为百姓效劳。你不听劝告,才过早地告别人世,再也没有人和庄某争论了,弄得庄某孤苦伶仃,有话没地方说,连吵架也找不到人了,实在是庄某的不幸哪......"
梁惠王看耍刀人解牛的时候,公孙侈也在场。他见过庄周,只是没机会说话。眼下,看看这位老态龙钟的人,惊叫起来,说:"先生,久违,你怎么在这里?"
庄周并不认识公孙侈弟兄,说:"老朋友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冷清寂寞,来陪陪他。"
公孙衍知道庄周盛名,不想在这里得见,长揖说:"久闻盛名,在下公孙衍见过先生。"
庄周还礼说:"不敢不敢,一乡野村夫,狂放老朽,敢受公孙大人赞誉?"
惠施故去,来上坟的人真不少,却也有冷清的时候。公孙衍看看只有他们三人,低声说:"当今乱世,你攻我,我打你;今天是朋友,明天成敌人。说事也是各执己见,李夫子讲一套,孔夫子讲一套,学生都被他们搅糊涂了。特别是当今情势,秦军踏进中原,日后究竟是怎么回事?先生是大智之人,指点指点迷津吧。"
庄周遥望远处半晌,说:"世界上的事也好,物也好,总是要变的。今天是今天的事,明天是明天的事,没法不让变。人也是要变的,今天是好人,难说以后不成为坏人;今天还是活的,说不定明天就成了一阵风,或者变成别的什么。这变哪,谁也没法阻止,只能顺应。"
公孙衍听去听来就是一个"变"字,一句"不能阻止,只能顺应",意思倒是不难懂,但是一到眼前的事,又糊涂了,请求说:"先生,能不能再说明白一些,在下从秦回梁了,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庄周说:"不该啊......"
公孙衍吃了一惊,说:"先生,这话怎么说?"
庄周断然说:"公孙大人,你已经给了秦入梁的口实,准备迎敌吧。"
公孙衍还想再问,庄周起身,说:"凡事不可说得太穿了,说得太穿就寡味了。说不定再也见不着面了,就此一别吧。"
公孙侈兄弟俩想一想,不但庄周的话难懂,景况还有些怪。一辆马车,一路向东而来,居然平平静静,难道是秦发现他们的行踪,故意放行,而后兴师问罪?秦不是常常什么借口也不要,就大动干戈吗?公孙侈兄弟俩想不明白,但不管怎么样,必须尽快求见襄王,以免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