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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帅真真并没有与高强搭话,只是随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那一刻,那种情景与那八千万元的合同在帅真真的脑海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同时又在她的脑海里画出一个又一个大大的问号。

高强的头低到了胸前。

其实,帅真真并不知道此刻高强已经就范。

高强本人远没有像他的名字那样高大而坚强。

帅真真还没到,马舒和张觉就提前来到了这里,那时,高强仍然不在厂内。马舒让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是市国税局稽查处的人前来调查他的家具厂漏税的问题,让他马上返回厂内,配合调查。

高强根本就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假,没过多长时间,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办公室。

张觉真的亮出了自己国家税务局工作人员的身份,从而彻底解除了高强的武装。

“我们是市税务局税务稽查处的。我们接到了举报,你曾经做过一单八千万元的家具生意,我们怀疑你涉嫌偷税漏税,希望你很好地配合我们的调查,把问题搞清楚。”张觉不愧是一个税务人员,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行的,也颇具震慑力。

高强一下子站了起来,两手抱头,给人以仿佛是想说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的那种感觉:“我我我,我他妈的哪有能力做那么大的生意呀?如果能做那么大的生意,我还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吗?”

“那你与秀水市东方贸易公司签订的八千万元的家具合同是怎么回事?”张觉站了起来,更加严肃。

“嘿嘿嘿,哪有那件事呀?那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了。我现在这个所谓家具厂就是一个手工作坊,哪能接那么大的订单呀?”

正在这时,帅真真走了进来。

高强看到帅真真了,马上回避着她的目光。

那天,当帅真真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之所以撒腿就跑,是因为他提前知道有一个年轻女子会来找他调查那笔陈年老账。他明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根本就见不到自己,那样也就了结了。因为对方已经将那笔损失提交到会上研究,将以“计提坏账”的方式加以核销。他已经接到过一个电话,他所得到的准确消息是帅真真已经离开金州市,返回秀水。

此刻,他根本没有想到帅真真会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高强崩溃了。

“我当初是与秀水东方贸易公司签订了那样的一份合同,可是后来因为对方那边发生了变化,合同就无法履行了。我的公司也早就不存在了。我现在这个家具厂是我后来办起的手工作坊。”

“这么说,合同是真实的?”帅真真问道。

对方并没有回答。

帅真真又一次追问。

高强还是默不做声。

“林伟凭什么能与你签订下那么大一笔合同?凭什么?”帅真真问道。

高强终于说出了一个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震惊的秘密:当初林伟是在喝得酩酊大醉之后,由高强带着去了一家他提前预谋好的家具公司的生产车间转了一圈。半个小时下来,林伟竟然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合同却是在一家宾馆里签订的。而华丽家具公司是他为了签下这笔订单,临时注册的公司。

帅真真早就听说过林伟的无能,可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像这样大的骗局,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底下这样堂而皇之地得逞,这太不可想象了。这无疑是对他们这样一个偌大规模的国有企业管理工作的莫大讽刺。

帅真真想哭,她甚至是想哭出声来。

但她不能哭,她不能在这一刻显现出女人情感的脆弱。她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抑制着自己思维的泛滥。

她又一次理智地问道:“合同签订后,对方打到了你的账上多少钱?”

“他先期支付给我两部分钱,一部分是定金八百万,还另外付给我七百万。”

“他为什么还要付给你七百万?”

“我告诉他我还需要添置一些设备,流动资金不够用的。他就答应了。”

“到现在为止,他一共打到你这里多少钱?”

“就是这些,再没有了。”

“这笔钱,你一分也没返还给他?”

“那八百万元的定金是不应该返还的,是他违约在先。”高强理直气壮地说道。

“什么叫他违约在先?你如期将货物交给了他?”

高强默不作声了。

“看来,不仅仅是你违约在先,你还涉嫌合同诈骗,合同本身就不合法。”帅真真理直气壮。

半个小时后,帅真真和马舒,还有张觉一起离开了那里,高强无奈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他们一起坐进了马舒开来的车里,向一家家具公司驶去。

就在他们走下车,正要朝那家家具公司的大门口走去的时候,高强撒腿就跑。马舒和张觉并没有去追赶,他们都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只听马舒朝着高强逃跑的方向喊了几声,并没有任何效果。

马舒看了看张觉,张觉也看了看他,两个人会意地一笑。帅真真这时仿佛才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这一幕的发生,其实,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马舒说了声:“上车。”

半个小时后,他们三个人一起回到了宾馆。

马舒三下五除二,将一支录音笔交给了帅真真。

这时,帅真真才真正地明白了马舒不愧为也是干自己这一行的老手。

马舒说道:“即使发现了他可能涉嫌合同诈骗,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所以,跑了,正好让我们下了台阶。我们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们需要的就是证据。”

帅真真有几分激动,“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还是免了吧,你马上就走,时间长了怕会有麻烦。我们已经是打草了,不能不想到会惊蛇。”张觉说道。

马舒接着说道:“说得对,这个忙,我们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只有你自己去办了。把东西带上,我们马上送你去机场。”

帅真真匆匆忙忙收收拾了一下东西,随着他们离开了宾馆,直奔机场而去。

帅真真坐在马舒轿车的后排座位上,与坐在前边的他们两个人聊了起来,“我从内心里感谢你们,你们比我自己想得周到。将来有机会去秀水,我一定热情地接待你们。”

“那自然。今天拿到手的东西,对你来说肯定是有用的。”马舒说道。

“林伟说八千万元都打到了这边的账上,而高强的华丽家具公司已经不存在了,所以才有理由让这笔钱成为坏账。可高强却表示,从来就没有那么多钱打到他的账上。当然我们不能全听信今天高强说的话,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这里面是有问题的。”帅真真说道。

“帅真真,依我看,你们这个林伟如果不是弱智的话,就一定是有预谋的,他就是要预谋这样做。不然,真是没有办法解释眼前的这一切。”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问题是林伟有没有主观故意,我们是无法证实的。”

“高强现在的家具厂确实就是一个手工作坊。”马舒说道。

“我还想去你们金州市工商局,看看高强所谓的华丽家具公司是不是真实地存在过?如果存在过,说明至少林伟确实还是与高强打过交道。否则,那问题就更加严重了。”

“去工商局的事,我来做吧。”马舒说道。

赶到机场时,下午四点钟将要飞往秀水的航班像是正在恭候着帅真真的到来。她买完机票,办理完手续,与马舒和张觉告别。

就在乘务员提醒人们将手机关掉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手机早就没有电了。因为走得匆忙,充电器也落在了宾馆里。

31

金长永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是公司安全生产监督部部长吴山打来的。打完电话不久,吴山就走进了金长永的办公室。

一条三千吨的远洋捕捞船“中江一号”在非洲海域沉没了,沉没的原因还没有搞明白。这条船正是丛世南的中江渔业公司的一条捕捞船。

这种捕捞船常年在海外作业,常常是几个月才回国一次。

吴山走了进来,还没有坐下,便看到了金长永的脸上那焦急的表情。

“你去把贺总找来。”

还没有等他的话音落下,贺传胜已经走了进来。显然,他同样也知道了这件事。

“金董,我们需要马上研究一下应该如何应对。”贺传胜还没有坐下,便说道。

“丛世南知道了吗?”金长永问身边的吴山。

“我没找到他。”吴山回答。

“想尽一切办法,必须找到他。”金长永吼叫着,又转过脸来向贺传胜发问,“你也不知道他死到哪里去了?”

“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金董,不管暂时能不能找到丛世南,眼下我们必须马上向安全生产监督部门报告,必须马上报告。”吴山强调。

金长永再没有多说什么,他想了想,“贺总,我看咱们还是先召开一个公司经理办公会,把事情向大家通报一下,先听一听大家的意见。”

半个多小时后,会议开始了。会议十分简单,因为最早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吴山一个人。吴山也只能讲出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那是“中江一号”大副赵世成在事故发生的那一刻,用国际海事卫星电话告诉他的。在此之前,他曾经给丛世南打过电话,根本就联系不上,他又把电话打给了金长永,他的手机正在通话,他最后只好打给了吴山。当他与吴山通上电话的那一刻,船马上就要沉没了,赵世成正在和船员们一起逃生,没有说几句,也就把电话挂断了。

有限的信息,无法让参加会议的人们做出什么科学决策。会议只好草草收场。

吴山明白什么样的事故,应该在多少个小时内必须向上级主管部门报告。

走出会议室后,吴山紧跟着金长永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金董,尽管我们对事故的情况还不是太了解……”

“不要再说了,暂时就这样。有什么情况马上向我汇报。”金长永显然知道吴山还想说什么,他马上打断了吴山的话。

吴山悻悻地走了出去。

贺传胜随后马上走了进来,“金董,这件事马上就会传得沸沸扬扬,我们如果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等待着,怕是会相当被动。我的建议是,马上向上级机关汇报。我不是指吴山说的仅仅向安全生产监督局报告,而是应该向上级机关全面汇报。”

“你说怎么汇报?眼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怎么汇报?”金长永气哼哼地说道。

“这不算什么问题,我们目前了解多少情况就汇报多少情况,有了进展时再补充嘛。”

“如果事情……”

“金董,没有什么如果。船肯定是沉了,哪还有什么如果呀?如果有如果的话,那就是赵世成在开玩笑,这几乎一点儿可能都没有。他果真要那样做的话,是需要承担传播虚假信息的法律责任的。”

“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呢,就凭着他的一个电话,就把我们自己弄得满城风雨。”

“很快就会满城风雨的。你以为刚才开过会之后,还会保住密吗?那怎么可能呢?”

贺传胜最终也没有说服得了金长永,也悻悻地走了出去。

上午整个办公大楼里还算是平静的,金长永的心里却是波澜起伏着。他不知道这些天来怎么会让他遇到这么多的烦心事。

此刻,应该怎么办呢?

金长永走到办公室那偌大的窗前,向外看去,海关那高大的钟楼又一次映入了他的眼帘。下意识之中,他又一次想到了丛世南,只有他出面才行,只有他才更了解中江渔业公司的情况,也只有他出面才能把沉船的事弄明白。

想到这里,他走到了办公桌前,拿起了座机,试探着又一次拨起了丛世南的手机,依然是关机。

就在他放下电话的那一刻,电话立刻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抓起了电话,电话是他儿子金小波打来的。

金长永没有好气地说:“有事吗?有事就快说,我这里正忙呢。”

“爸,是不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算了。”金小波准备把电话挂断。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金长永的态度缓和了一些。

“爸,你能不能再给我准备些钱?我买房子的贷款办不下来。”金小波羞羞答答地说道。

“你太不像话了!办不下来,就不买!”金长永大声吼道。

他主动挂断了电话。

金长永的身体在颤抖着。他慢慢地坐到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身子向后靠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金小波的形象。金小波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对这个儿子的爱远远地超过了对女儿的爱,可是这种爱常常都是用金钱来表达的。这已经不是儿子出国留学以后的事情,在此之前,早就是这样,眼下已经无力改变这种现状。金长永曾经想过应该找一个机会去澳大利亚看看儿子,看看他在那里究竟干些什么,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样,真正地把精力都用在了学习和开办的那家棋牌室上,可是一直就没有找到那样的机会。更主要的是他放心不下对公司的控制,他非常担心他出去久了,公司内会发生大的“地震”。

自己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马上就要步入六十岁了,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什么呢?金钱用到子女的身上,不才是有价值的吗?

想到这里,他又重新拿起了电话,给金小波拨了过去,那边根本就没有人接听。

距离刚才召开的那个会议还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公司办公大楼内便嘈杂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金长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起身把身子探出门外向走廊看去,走廊里有不少人正朝他的办公室走来。那些人的情绪是激动的,金长永已经猜出是有人把刚才会议的内容透露了出去,显然是遇难船员的家属们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