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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为什么凭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而偏偏要这样做?这个世界上就你活得明白?就你活得清醒?”她停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情绪,“我几次劝你不要过问这件事,你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当时我还真以为你就是要为了那些农民工们伸张什么正义,没有想到这里面还这么龌龊。”

鲁一鸣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谁龌龊?这句话应该由我用来评价你们才对!我想问你,你究竟与穆晓飞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这样替他说话?我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就是他精心策划了这场骗局,一场欺世盗名的骗局。我是你的儿子,我的话,你为什么就一句都听不进去?而一个外人,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不仅怀疑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正常,我甚至早就开始怀疑你们之间的往来,是不是有着一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鲁一鸣的这番话,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在罗雪云的心里爆炸,她的脸上顿时冒出了冷汗。罗雪云同样到了不能容忍的程度,大声嚷道:“我是你妈,你也太少教了,竟然敢这样和我说话!”

这句话,一点儿也没有让鲁一鸣示弱,“你确实是我妈,你确实是我生物学上的妈妈。抛开这一点,你能够说得出口你是我的妈妈吗?你是什么时候才想到了你是我妈的?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我曾经在别人蔑视的目光中摆过地摊,我曾经在交不起学费时去餐馆洗过碗碟,我曾经为了一元钱的收入送过盒饭,我还曾经在生活无法维系时捡过医疗垃圾。我曾经在得了猩红热时,发着高烧哭着喊着想见自己的妈妈。那时,你去了哪里?那时,你又在哪里?”鲁一鸣站在那里,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已经艰难地度过了人生的低谷,我已经大学毕业,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我已经能够自食其力,你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你究竟是为了弥补良心上的不安,还是为了聊解膝下无子之凄凉?”他又停顿了一会儿,“我是你的儿子不假,可是你对我的关心,远不如对穆晓飞的关心程度。你怎么和我解释这一切?”

罗雪云无语了。她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会是这样的结果,会这样让她心惊肉跳和忐忑不安。她更没有想到这几年来她所做的努力,就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乌有。

这天下午的晚些时候,她刚刚在检察院开完会走进自己办公室,就接到了穆晓飞的电话。他在电话中告诉她,他知道了她的儿子为什么会对他不依不饶的原因,原来他竟然是看中了于国良的女朋友,他告诉她网上已经到处都是关于这件事的帖子。她当即就坐到电脑前,找到了那个网页。顿时,此前在她与鲁一鸣之间发生的一切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她的气不打一处来,立即拨通了鲁一鸣的电话,之后,她就赶回了家中。

可是,她并不知道,当穆晓飞已经知道鲁一鸣是她的儿子的时候,她就陷入了穆晓飞的算计之中。穆晓飞因为碍于罗雪云与鲁一鸣的母子关系,才放弃了伤害鲁一鸣的非分之想。可是自从那一刻开始,尤其是当走出法庭的那一刻,鲁一鸣就陷入了穆晓飞的监视之中。传到网上的那张照片,就是穆晓飞派人跟踪鲁一鸣时偷拍的,那是按照穆晓飞的意图被贴到了网上去的。

罗雪云从没有怀疑穆晓飞会在她儿子的问题上做什么手脚,她更没有怀疑穆晓飞说的这件事会有什么问题,那是因为她始终都觉得穆晓飞是把她当作朋友来对待的,而且是久经考验的朋友。

自从她把穆晓飞介绍给三宇发展总公司之后,他从一个个体户,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跃升为了一个大老板。这些年来,他已经越来越不知道天下有汉。金钱迅速地催化着他扩张的欲望,金钱也保障着他扩张计划的实现。就在这个过程中,她不仅仅成了他的介绍人,还渐渐地成了他的保护伞。他用金钱寻租着自己所需要的权力,她用权力满足着贪婪。

一种不需要文字约定的合作协议,悄然地约束着双方的心理。一个以手中的权力入股,一个以手中的金钱扩张。而在此之前,谁也没有为此付出过违约的代价。

眼下,罗雪云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鲁一鸣的质疑。刹那间,多少年前的情景顿时涌入了她的脑海。

她与鲁一鸣的爸爸鲁大地是在她下乡时相识的。鲁大地是一个地道的农民的儿子。当时,不论是当地的农民还是下乡知青,没有谁能吃饱饭,而鲁大地家算是条件比较好的一个家庭。鲁大地的爸爸有着一手打猎的本领,家里还有一只猎枪,尽管那时就已经有了不准随便猎杀野生动物的规定,可是到了大小生产队干部那里,都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鲁大地的爸爸经常会有一些收获,山鸡、野兔之类的东西,常常会成为他家锅里的荤腥。也时常有一些知青闻着味,找一个什么借口就会跑到他家。光顾的大都是一些男知青,当然有时候也有女知青光临,罗雪云成了那些女知青当中的一个。

鲁大地除了没有多少文化之外,论长相可以算得上一表人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罗雪云慢慢地有了接触。大约过了半年,他们就结婚了,尽管罗雪云的家里人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还是结了婚。又过了一年多,他们有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鲁一鸣。

当知青陆续返城之后,鲁大地和鲁一鸣成了罗雪云回城的拖累,只有离婚才能让她从容地离开农村。可那时,鲁大地已经病了,他在一次干活时,让一个马车的车辕子重重地撞到了腰部,从此,他的腰再也没有好过,他已经不能再干农活了。

罗雪云已经做好了放弃他与鲁一鸣的打算。可她意识到她将面对着的不仅仅是当地农民们的白眼,还将面对知青战友们的白眼。最终,他们和她一起来到了城里,那算是一个特例。而那时,她已经完成了她的心路历程,她已经觉得对得起他们。他们是在她的帮助下,由农业户口完成了向城市户口的转变。

他们离婚了。

那时,鲁一鸣还太小,什么也不懂。为了活下去,鲁一鸣的爷爷不得不进城做起了临时工。

罗雪云是不愿意想起这些事情的,她几乎从来就没有在别人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可是,这并不等于她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艰难地走过来的,更不等于这样一段惨淡的经历会轻易地从一个人的记忆中抹去。不管她后来经历了怎样的辉煌,她总还是有偶然想起这段经历的时候,尽管那都是她不情愿的。此刻,鲁一鸣主动地提起了这件事,这比以往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件事来,更让她难以承受,她还是掉下了眼泪……

“妈妈对不起你,那时候,我太年轻,人都是从年轻时走过来的。我没有想到,我为自己的年轻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她停顿了一下,用纸巾擦了擦眼泪,“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想弥补过去我所给你造成的伤害。”

鲁一鸣并没有马上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道:“你以为还会有这个可能吗?”

“人都是会犯错误的。”

“那要看什么错误,有些错误是永远都无法挽回的。”他又停顿了一下,“我不是指你们的离婚,而是指你的无情。”

鲁一鸣站了起来,朝客厅里走去。罗雪云跟在他的后边,抱住了他,恳求道:“给我一次机会。”

鲁一鸣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冷漠地说道:“放开我。”他停顿了一下,几秒钟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也许我还会来看你。”

鲁一鸣眼含着泪水走出了罗雪云的住宅。

他坐进车里,车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气的温度因为小雨的来临顿时下降了不少,可他还是觉得异常的闷热。他把车窗打开,又把车上的音响打开。他发动起了引擎,车朝着中江大道缓慢地行驶着。车窗外的小雨不停地下着,音响里传出来的歌声在细雨中弥漫,也渐渐地向鲁一鸣的心头弥漫着:

一碗蟹黄香过吱吱呀呀的摇篮,

一箩稻谷甜过密密麻麻的村围。

一夜轻风吹落蓬蓬勃勃的花蕊,

一阵秋凉卷走丰丰硕硕的谷堆。

……

66

几天过去了,帅真真并没有去公司,也没有人再来找她谈关于那十万元钱的事。她把庄欣怡和她的老公送走之后,就一直待在家里。

这天下午,她去了办公室。走进办公室不久,就有人把电话打了进来,那是林乐红打来的。她注意到帅真真走进了办公大楼,但她并没来办公室与帅真真见面,而是拨通了她的电话。林乐红在电话中告诉帅真真,“计提坏账”已经在公司董事会上讨论通过。提请会议研究的报告,基本上还是原来交到董事会上研究时被否定的那份报告,只是这次是林伟又修改了一遍之后,以帅真真和林伟的名义交上去的。

金长永并没有让林伟把帅真真的名字去掉,他也并没有再像林伟建议的那样安排什么人参与报告的起草。

那天,林乐红参加了会议,整个会议都是她做的记录。林乐红比较详细地向帅真真介绍了会议上的情况。

那天,费杰参加了会议,他已经一改上一次讨论这件事时的态度。费杰首先表了态,他认为这件事已经拖了很久,不应该再拖下去。这件事应该归咎于当时决策的失误,是因为当时没有对这个合作对象进行更加详细的考察,才导致了问题的发生。按照公司法的规定,只能以他公司的资产对公司的债务负责。既然对方的公司已经不存在,已经无法再追讨那笔钱,只能采取“计提坏账”的方式解决。如果不这样做,这件事还得一直这样拖下去,拖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费杰的发言给这件事定了调子。此后,不论金长永怎样劝大家都充分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大家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即使是有人提出一点儿自己的想法,也只是从应该吸取教训的角度说了几句什么,大意是要加强在这方面决策的科学性,要对资金使用加强监管力度。

帅真真认真地听着林乐红的叙述,她什么也没有说。林乐红是帅真真在这个单位最好的朋友。帅真真理解她的这位好朋友的处境,同样作为一个弱女子,林乐红根本就没有像自己这种与金长永相抗衡的能力,当然,那不仅仅是因为能力的问题。

电话挂断之后,帅真真的心里难受极了,一种愤懑、压抑和被愚弄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刚想打个电话,她的手机先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便先将座机放了下来,接通了手机,那是穆晓飞打来的。穆晓飞开口便问她在哪里,她告诉他,自己正在办公室里。

几分钟后,穆晓飞就走进了她的办公室,坐到她的对面。

“这些天我一直还想找你,那场官司的事我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你说还有没有可能想办法把这个结果给翻过来?”穆晓飞开口直入主题。

帅真真实在是缺少耐性,“你还不甘心?你不甘心那就再去告啊。我不明白你究竟还想怎么样?法官你也找了,钱你也花了。你还不甘心,还能有什么办法?”

穆晓飞没有想到帅真真会这样一针见血。

帅真真没等他说什么,便接着说道:“尽管一审时法庭并没有采纳你去医院面见于国良时说的那番话作为证据,可是我想你心里是清楚的,那天你在医院里说的那些话都是实话。那些钱本来就应该是人家的,你从来就没打算给过他们。既然这样,你也努力过了。最后归还人家,也不一定不是件好事,起码可以让你睡点儿安稳觉了。”

“你别和我说这些,谁还不知道钱好用?你也同样知道钱好用。”穆晓飞看了看帅真真,帅真真并没有太特殊的反应,“如果能想办法把这笔钱省下来,我可没有那么小气,我不会给你十万元,我会拿出一半给你。你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穆晓飞狡诈地笑了笑。

“那好,你说怎么办吧?我按你说的办!”帅真真气愤至极,她已经明白了穆晓飞的用意。他是在用这句话刺激自己,从而表达对自己的不满。她停顿了一下,“穆晓飞,其实,我是给足了你面子的。你已经毁掉了一个法官,还非得想把我也毁掉才能算完?”

穆晓飞缓和了一下口气解释着,“其实没有像你说得那么严重,我是说你如果能把这个官司的结果颠倒过来,我和你平分这笔钱,那可以算作你的正常收入。”

“我不想用清贫证明我的清高,我也不想用不义之财证明我的富有。我告诉你穆晓飞,这场官司你之所以输了,那是因为天理不容。”

穆晓飞愣愣地看着帅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