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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他走进罗雪云的病房,他几乎都没有仔细地过问一下她的病情,就谈到了他被拘留的事。罗雪云的女儿走了出去。

“罗检,你曾经帮过我大忙,我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是给足了你面子的,可是鲁一鸣已经把事情做绝了,是他让我尝到了待在拘留所里的滋味,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可是我可能还得进去,可能还需要在监狱里待上一年两年甚至是三年。我在进去之前,非把鲁一鸣这个小子做掉不可。我已经顾及不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不让他死,我可能就会死掉,我气也得气死。”

“穆晓飞,你千万不能那样做。你知道这个孩子感情上和我很疏远,我是很难左右得了他的。如果我有那个能力,他状告你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事情已经过去了……”

“事情还没有过去!”穆晓飞厉声吼道,他站了起来,“我非得把他做掉不可。你必须舍弃他,就当你没养过这个野种。”

罗雪云敏感地看着他,她在心里问自己: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怎么可能呢?

“我不能舍弃他,我不可能舍弃他。我舍弃的东西已经太多了,我不能再舍弃这个儿子。”罗雪云近乎有些哀求。

“那只好舍弃你自己了。”穆晓飞轻轻地扔出了这句话。

罗雪云一下子冷静下来,“穆晓飞,你是什么意思?”

穆晓飞没有回答。

“你是什么意思?”罗雪云紧追不舍。

“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罗雪云又一次爆发了,她的声音震荡在整个病房。

“你用不着和我吼,如果你不想舍弃鲁一鸣,就必须舍弃你自己。你现在就可以去告发我,只有这样才可能阻止我计划的实施。可那样,你就会把你自己舍弃了。就这么简单,你应该明白!”

柳赫男走了进来。

穆晓飞往外走去,罗雪云仿佛已经绝望,便吼了一声:“穆晓飞,我告诉你,你绝对不能胡来。”

穆晓飞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柳赫男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告诉女儿都是一些工作上的事,她想单独待一会,静一静。

柳赫男走出去之后,她就迅速拨通了金长永的手机。

此刻,金长永一下子重重地坐到了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这转瞬之间的千回百转,让他刹那之间便忘却了天上人间的是是非非;这顷刻之间的波澜起伏,让他瞬时之内便了却了今天昨日的恩恩怨怨。

警察交代了几句什么,就匆匆地离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穆晓飞坐到金长永的对面。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不知道吗?”金长永的态度是严厉的。

“我知道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穆晓飞一脸的无辜。

“我的儿子遇到了车祸。”金长永哽咽着。此刻,他仿佛才真正地回到了现实中。

“你的儿子不是在澳大利亚吗?”穆晓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回来了,在机场回家的路上出事了。”金长永的声音轻得几乎难以让人听到,他仿佛不想让对方相信那是真的。

“这是真的?”穆晓飞还是不敢相信。

“你是从罗检那里来?”金长永转移了话题。

“刚才那个电话是罗检打来的?”穆晓飞颇感疑惑。

“你要做掉他的儿子?”金长永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是,一定要做掉他的儿子。”他的态度是坚决的。

“你知道失去一个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滋味吗?”金长永哭了,他是哭着说出这句话的,“当失去自己儿子的时候,剩下的什么都不重要了,甚至是活着与死了都没有什么区别。这是我刚才才感悟到的。”

“你是想替她劝我不要动手?”

“你说呢?”

“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没有尝到失去儿子的滋味,我也顾及不了你此刻的感觉,我就是想要出了这口气。”穆晓飞激动起来。

“你不能那样做!你不能把坏事都做绝了!”金长永在穆晓飞面前怒吼着,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怒吼。

穆晓飞拼命地晃动着自己的脑袋,不断地左右摇晃着,他起身走出了金长永的办公室。

金长永把两臂摊在了办公桌的前沿,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两臂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长永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他慢慢地抬起头,接通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李大钟的声音。

李大钟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是想寻找穆晓飞,他知道穆晓飞已经走出了拘留所。有关工地上的具体事情,眼下还离不开穆晓飞。他需要找到穆晓飞,他已经找穆晓飞近半个月了。

他们之间的通话并没有占用多少时间,金长永告诉李大钟,穆晓飞刚刚从他这里离开,他的手机可能还没有开机。金长永答应想办法让穆晓飞给李大钟打电话。

其实,李大钟早就知道穆晓飞或许还会面临着被刑事诉讼的可能。为此,他担心极了,就像是那些借有数千万甚至是数亿元贷款的不顾死活的“大亨”们,真正为前途担心的并不是他们本人,而是银行的掌柜们。李大钟曾因为穆晓飞被拘留而不安过,他担心炼轧分厂的工程会因此又一次被耽搁。

那天,李大钟为这件事让人将一份材料送到了市委书记程志安那里,他还让人把这份材料同时抄送给了市经委和副市长曾弛。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份材料还被送到了与这件事风马牛不相及的区法院的执行庭。他的目的就是想进一步说明对穆晓飞的刑事处罚,将牵扯到他们集团的利益。他在材料中明确地表示,他无意于干扰司法,可他又明确地说明,穆晓飞走进监狱的那一刻,将会让他们集团的炼轧分厂的工程再一次瘫痪……

金长永并不知道这一切,李大钟也无心与他多说什么,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地在李大钟找到他谈及工程上的事时,他都以穆晓飞是挂靠在他们公司名下的个体户而搪塞了过去。

挂断电话之后,金长永又想到了于芳菲。此刻,于芳菲已经到了哪里呢?

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金长永又一次将头埋进了两臂之间……

72

帅真真是爱着吴大鹏的,她深深地爱着他,她对他的爱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去而彻底离去。

当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噩耗传来,她震惊之余,还对他的离去感到内疚,感到深深的内疚。准确地说,那种内疚并不是始于那一刻,而是始于他离开中国之前。

当他决定远走他乡的时候,他由衷地希望她能够跟着他一起离开中国。他向她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机会。而那时,她根本就不懂得,其实爱是无法忘记的。

她不想出国,是因为她的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都已经定居国外,而她的父母都已经从大学里退休回到了老家。眼看着他们越来越需要有人照顾,若自己也远走国外的话,她放不下那份牵挂。另一个原因就是她觉得她已经找到了一个学有所用的岗位。

当吴大鹏告诉她,他必须走,而且一定要离开中国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他当时对什么都失去了信心。他在她几次拒绝跟他一起去澳大利亚打拼的情况下,不得已放弃了她,甚至没有跟她好好解释一下原因。

直到如今,帅真真也不能够理解,那时,他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去国外,为什么就不能选择一个别的单位或者选择一座别的城市发展呢?

那天,帅真真从林家聪写给她的那封信中,仿佛感觉到了其中的奥秘。

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又一次将吴大鹏的日记本打开。

那是一段让人觉得似是而非的文字:

离开中国,并不是我的本意,可是我已经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我不离中国,丛世南不会容我,金长来不会容我,金长永更不会容我,还有……

我已经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境地。

我想哭,我想放声大哭。

自从我懂事以后,不论我遇到过什么样的困难,我几乎都没有哭过,可是,此刻我却无法抑制我内心的痛苦。

我是无辜的,我并没有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在国外工作时,侵吞了大量的国家财产……

我最大的“罪过”就是亲自牵头,将我的领导告到了市检察院……

那天晚上,当帅真真第一次看到这段文字时,她并没有完全悟出这些话的含意。此刻,当她再一次面对这段文字时,她拿起笔来,在丛世南和金长来的名字下,各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起身走到了窗台前,向窗外看去,她的脑子里仿佛又重现了当年吴大鹏临走之前的情景。

吴大鹏执意要离开中国,她无法阻挡他的脚步。当时,她能够帮助他做的事情是极其有限的。她把电话打到了澳大利亚,打给了她在澳大利亚的大学同学吕晓歆,她在说明了情况之后,告诉她去机场接他,之后,要多多关照他。因为他在澳大利亚毕竟是孤身只影。

可是,几个月后,她却接到了吕晓歆从澳大利亚又一次打来的电话。吕晓歆告诉她,吴大鹏确实是一个人去澳大利亚的,可是后来,她发现有一个女孩儿从中国跟着旅游团到了澳大利亚。她与吴大鹏早就认识,她是一个在秀水市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过的女孩儿,他们是在中国国内认识的。吕晓歆告诉帅真真,看上去,吴大鹏并不爱她。

那个电话,让吴大鹏在帅真真的眼里黯然失色。她曾经下决心把他从自己的记忆中彻底删除,可是后来她才明白,要想忘掉一个自己爱着的人,远没有像在电脑中删除一个电子文件那么简单……

后来,吕晓歆告诉过帅真真,吴大鹏始终都没有彻底摆脱掉那个女孩儿。当吕晓歆告诉那个女孩儿吴大鹏出事时,她第一时间的是:反应他与那个女孩儿之间一定出了问题。

此刻,帅真真把办公桌前的东西收拾了一下,便起身走了出去。

她坐进车里,朝丛世南的别墅开去。此前,她已经去过他的别墅,那是当公司的人大都知道丛世南已经永远坐进轮椅的那一刻,她曾经去看望过他。那时,她仅仅就是去看看他而已,并没有其他目的。

帅真真走进丛世南的别墅,丛世南有些吃惊,已经好久都没有人来打扰过他了,他开始渐渐地习惯了淡出人们视线的生活。

帅真真打过招呼之后,就面对着轮椅上的丛世南坐了下来。她开口说道:“丛总,请恕我直言,我此次来这里,不是特意来看你的,而是想找你了解一点儿情况。我想知道当年你们对吴大鹏都做了些什么?”

丛世南愣住了,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呆呆地坐着。

“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想知道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你应该告诉我。即使你不告诉我,也会有人告诉我的,事情迟早是会弄清楚的。”帅真真的目光有些逼人。

丛世南依然沉默着。

“其实,你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这一点,你已经早就知道了。有些事情一定是会败露的,只是迟早的问题,你还有必要这样守口如瓶?”帅真真的话像一把钥匙,直抵丛世南心底的那把锈锁。

他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丛世南终于说出那段实情。

原来,当年金长永得知吴大鹏等人已经把他告到了市检察院时,他怒不可遏,他下决心一定要把吴大鹏这块石头搬开。经过精密筹划,吴大鹏被从总公司国际文化交流部部长的位置安排去非洲几内亚项目部做副主任。正式通知吴大鹏上任的那天,被吴大鹏拒绝。他是学航海的,而且是航海专业的高才生,再加上多年在境外独立工作的经历,他已经具备了相当丰富的管理经验,了解吴大鹏的人没有谁不承认他是一个具有开创性思维的人才。而他自己又是一个善于挑战的人物,可是他根本就不想去非洲接受那份挑战,那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是别人要把他扫地出门。

吴大鹏并不缺钱,在新加坡工作期间,他不仅仅把公司的驻外机构管理得非常出色,他还兼职做了一家航海咨询公司的业余技术顾问,让他有了大笔的收入。爱上帅真真后,他就思忖着为帅真真买一台红色保时捷轿车。秀水市就没有这种车的销售。金长来听说这件事之后,他就主动地想要帮吴大鹏购买这台轿车。他说他会从广州为吴大鹏带来一辆。

吴大鹏没有想到,两三个月后,金长来真的把保时捷轿车带到了秀水。可事情闹大了,海关查扣了这批轿车,这批车足足有六辆。当有关方面开始调查此事时,金长来把这件事的责任推到了吴大鹏的身上,他说这是吴大鹏让他从国外捎带回来的走私货,而丛世南成了金长来的目击证人。

吴大鹏知道自己是上了别人当,可是他已经无法洗刷自己。

尽管金长永最终也没有证据证明吴大鹏的所谓贪污问题,可是保时捷轿车一案,让吴大鹏陷入了极度的被动之中。他失去了弄清楚是非曲直的信心,他更厌烦了那种如同生活在罗网之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