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依着平儿的胳膊轻轻靠在床上,叹了口气道:“我倒想好好歇着,你看看这事儿一档子一档子的,哪一个让我省心呀!什么时候我咽了这口气便罢了。”
平儿听了眼圈儿便红了,忙劝道:“奶奶快合上眼歇着吧,奴婢这就去下边儿吩咐午饭的事去。”
凤姐点点头道:“我本是个要强的,偏这么苦命,身子又不挣气,支撑不了几日便又倒下了,好在我身边有一个你,还能帮衬着些。不然若依太太的意思恐怕早不想让我管家了。”
平儿忙道:“奶奶都说些什么呢?快别胡思乱想了。”说着给凤姐儿拉过来一床薄被来盖上。
凤姐儿慢慢地闭上眼睛,平儿瞧她发上费了心挑选的那支四蝶金步摇有些歪了,便伸手过去帮着扶正了,又看见凤姐儿面色早已不复从前,一脸的蜡黄,两边的颧骨微微突起,越发显得憔悴了,心底下不由一阵心酸起来。
这里凤姐合上眼才要进入梦乡,便被院子里小丫头慌乱的声音吵醒了。
“二奶奶,二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作死呢!奶奶才睡下。”平儿快步出来骂道。
“平姐姐,老太太不好了!”小丫头子哭着道。
“什么?”平儿一楞,屋里传来凤姐儿声音问道:“平儿,又怎么了?”
平儿急身回到屋里,颤声道:“才小丫头来报,说是老太太不好了。”
凤姐儿一听翻身爬起来道:“快快,扶我过去。”
平儿忙扶了凤姐儿下地,又胡乱穿了鞋,便忙忙地往贾母房中走去。
却说贾母屋里此时乱得一塌糊涂,老太太已被扶着躺在榻上,一旁黛玉、薛姨妈、宝钗都带着哭音儿唤着,底下丫头们跪了一地。
鸳鸯才进门一会儿,此时也哭着向黛玉道:“姑娘,你们在这里照看着,待奴婢去找了琏二爷来。”不待黛玉答应便拿脚向外走去。
偏此时贾琏不在府内,大老爷贾赫也是才被镇国公府的人找了去,整个荣国府中竟无有一个男人主事。还是惜春想起哥哥贾珍来,虽说平日里对她哥嫂不满,却也要顾全大局,忙让丫头彩屏去找了来。
不一会儿,贾珍尤氏两口子忙忙地走来了,一瞅这阵式俱吓了一跳,贾珍忙向才听见信儿赶过来的王夫人道:“婶娘莫急,侄儿这就去找了李太医过来。”说完又吩咐了尤氏两句,便带了人一径往太医院去了。
王夫人命人拿了些米汤来给贾母服下,鸳鸯端了汤哭着送到老太太嘴边,无论怎么灌贾母都不张嘴,众人都害怕起来,恐怕老太太就这么去了,便一个劲儿呼唤着。
凤姐儿在平儿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见状忙道:“让我来。”便拨开众人走进去,用右手拇指使劲按向贾母的人中处,按了几下,凤姐儿大汗淋漓,只听贾母似‘嗯’了一声,不由大喜,唤道:“老祖宗,老祖宗,我是凤丫头,您睁开眼睛看一看哪!”贾母却依然合着双目一动不动,一干人又都乱了起来。
直乱了又一柱香功夫,听门外贾珍声音道:“李太医快快有请。”屋内一众女眷俱躲避不已。
李太医顾不得规矩,忙上前诊了起来,贾珍过来小心问道:“不妨事吧?”
李太医面色凝重,发话道:“那些药老太太可是按时服用?”
一旁的鸳鸯哭道:“一直都是奴婢给老太太按时服用的,并没有错过时辰。”
李太医打开医箱,拿了些银针出来,分别扎了贾母身上的几大穴位,过了一会儿,贾母又似出了一声儿,慢慢睁开眼睛,众人都轻舒了口气。
鸳鸯眼尖,却瞧着贾母嘴角边似有口水流下,忙拿了帕子拭去,才擦了去却又流了下来。
李太医轻声向鸳鸯道:“老人家中风了,半边身子动不得了,你要小心伺候。”言罢,又转向贾珍道:“还请大人出来一下。”
贾珍忙跟了出来外间,李太医道:“老太太的病本来好得很快,却不知为何如今体内寒气大盛,近来老太太可是用过其他大热大寒之类的食物?”
贾珍忙又让人唤了鸳鸯出来问了,鸳鸯道:“这十几天来,老太太每日里只喝些稀粥,再无用过别的。药也是遵了太医吩咐让人熬制的,不敢有差池。”
李太医奇道:“这就怪了,才给老太太号脉,分明体内用了大补之物,又急怒功心病情才发生变故的。”
鸳鸯心想:刚才自己去了凤姐儿处,屋里只留下林姑娘并薛姨妈、宝姑娘,难道她们讲了些什么话儿让老太太动了大气?不会呀?林姑娘是老太太心坎上的自不必说,那薛姨妈与宝姑娘料她们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气老太太。
见鸳鸯也讲不出什么来,贾珍便又让她回去照看,又与李太医道:“太医瞧着可有办法?”
李太医叹道:“先前那一次便很凶险了,好在治得及时,这一回却是病上加病,又服用了相克之食物,倒是不太好医了,我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先保了老太太一条命过来再谈其他的吧!”
贾珍听了心中也是悲痛,忙请太医尽心医治,待老太太好了定当重谢!李太医谦逊了,又进去与贾母针灸了一阵儿,一直等贾母又睡了才试了额头上的汗珠儿,向贾珍道:“老人家的性命暂且无碍,下官只能做到这里了,一切都要看老人家的造化了。”
贾珍忙谢了,又请李太医去前面开了药方,千恩万谢的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