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我爹刘兴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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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亲

刘兴贵刚满3个月的时候,父亲就因病去世了。父亲老家在外地,他活着的时候,这一家人就与他的老家联系很少,他一死,干脆就切断了两个家的连线,只剩下刘兴贵母亲杨玉花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亲戚当然还是有的,只是杨玉花的娘家也很困窘,能帮上的忙实在有限。

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刘兴贵当然心里明晃晃的,去菜市场捡烂菜叶、到农村拾麦穗、偷掰人家几个苞谷、掐几把红薯叶,一天到晚母亲算计着她每月那点工资怎么花,甚至于因为买了书本没钱了母子俩就饿上两顿。总之,伙伴中总是他穿得烂,总是他在为吃饭发愁,总是他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上班前的那些年月,就像烧红的烙铁在他心上狠狠地烙了一下,现在一想起来还在滋滋地冒着烟。

只是他不喜欢想起来。他就是这样的人,再不顺心的事,一旦过去了就算过去了,从不往心里放。不管怎么说,他们母子总算是熬过来了,杨玉花从厂里退了休,刘兴贵高中毕业后接了班,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开始了,手里也总算握了那么一点积蓄。当然,钱都在杨玉华那儿,刘兴贵一直长到27岁,口袋里基本都没装过一毛钱,他也习惯一切都听母亲的,“我妈不容易”,只要有人说起杨玉华的不是,刘兴贵就会这么说。

尽管上了班,刘兴贵的个人问题却迟迟未能解决。从刘兴贵22岁起,杨玉华就急着央亲托友给儿子找对象,到刘兴贵27岁时,杨玉华简直都快疯了,天天打听谁家有姑娘,有时候连饭都顾上不做,晚上常带回来一些照片让刘兴贵看。只是,走马灯似地一个个见了面后,要么人家看不上刘兴贵,要么刘兴贵看不上人家,要么就是两个人都愿意了,却又过不了杨玉花这一关。这一拖就到了刘兴贵27岁,再也没人热心为他介绍对象了,只有杨玉花在那儿抓狂,天天后悔,“其实以前梁家那个姑娘也说得过去,要不是嫌她个子太低也成了。”又或者埋怨刘兴贵:“去年王家的那个姑娘咋配不上你了,你就是看不上人家。”

刘兴贵也不是不着急,那年月没有太多晚婚晚育的,眼看着同学们以及厂里年纪相仿的人一个个出来都拉着儿子抱着闺女了,他心里也常嘀咕,甚至有点大龄青年的自卑感。他心里肯定也埋怨过母亲,只是他从不肯流露出来。

日子就这样在杨玉花的唠叨声中一天天流逝。直到有一天,母子俩正在屋里吃饭,忽然有人找上门来,口口声声找杨玉华,杨玉华从屋里出来一看却不认识。

“嫂子,我是刘旺才的堂哥刘英才呀,你还在我家吃过饭哩!”来人是个胖高个,说起话时一脸热切。

刘旺才就是刘兴贵死去的爹。多年不曾听过这个名字,杨玉花有点恍惚,但仔细一看还是有印象的。她年轻时守寡受罪,心里有时会无端地怨恨刘旺才老家的人不主动来帮衬帮衬,所以,对刘旺才老家相关的人,她是怀不上好感的。只是人家都上门来了,她也不能不好好地敷衍,“兴贵,这是你伯!”

刘兴贵就走出来,冲刘英才点了点头并把他让进屋里。刘兴贵那时候还不会抽烟,家里自然没有备,就倒了杯茶请刘英才喝。

刘英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两年前,他和内弟张继祖就从老家带菜来南阳卖,有时还偷偷摸摸地倒腾些小物件卖。那时正是上世纪70年代,“特殊时期”结束没多久,做生意的哪像现在这样遍地开花,不少人还害怕因做生意而被定性为投机倒把给抓起来,所以刘英才和内弟还是很赚钱的。腰包鼓起来之后,两人就操心着儿女的事儿,刘英才听说杨玉花所在厂里能进临时工,就想着自己儿子和张继祖的儿子看能不能进去干临时工,他听说有的临时工干得久了还能转成正式工,就希望下辈人能吃上“商品粮”。于是,刘英才就来找杨玉花,想着兴许她能帮帮找个门路。

杨玉花一听心里就大不乐意,以前自己娘俩作难时没见他刘英才,他在南阳常来常往都两年了都发财了也没见他逢年过节时候露个影儿,要不是能用着自己,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上门。杨玉花心里这样想着,脸上也就淡了几分,嘴里却说:“噢,这个事呀,我也退了,兴贵呢,他年轻人在厂里有啥威信,估计不好说呀。”

刘英才心里其实正在后悔,他只是在刘旺才在世的时候来过两次刘家,因为怕一时半会找不到杨玉花家,这次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找,所以空着手就来了。多年不来人家家里,来了求着办事儿还不拿一分钱的礼,也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说儿子的事儿,就讪讪地与刘兴贵说:“咋,侄媳妇也没见?”

这句话一出口,就捅着了杨玉花和刘兴贵的痛处,母子俩都觉得了身子骨霎时短了几分。杨玉花见儿子脸上有点尴尬,就笑着说:“还没定下哩,这娃人实在,整天介绍对象的人都把门踏破了,可就是婚姻不透,我刚才还在说他呢,挑什么挑,只要姑娘人品好就行!”杨玉花整天在家抱怨刘兴贵人老实,嫌他窝囊,这会儿反把儿子说得像个人见人爱的宝,倒让刘兴贵又意外又有点儿难堪。

那刘英才可是个精明的人,他一瞅杨玉花母子的神色,再瞅瞅这个稍显寒碜的家景,心里就明堂堂的。不过,他倒想起了内弟张继祖的女儿张喜梅。张继祖儿子早已结婚,女儿张喜梅呢,仗着有几分姿色,在老家时就挑三拣四,后来因为一桩退婚的事儿闹出了点儿纠纷,弄得没人敢说亲了。后来,张继祖费了老大的事儿,花钱找了一个南阳市一个远房亲戚的门路,把张喜梅说到南阳一个厂里干了临时工。张喜梅到了南阳后,虽说自己是农村身份,但总觉得自己挑了这么久、到了城里再找个农村人不甘心,于是一直把眼光盯在城里人身上。可城里人呢,又嫌着她是个临时工、始终是个农村户口。于是,她的婚姻也是父母一直头疼的事儿。说起来,年纪比刘兴贵还大两岁,家里简直怀疑她还能不能嫁出去。

刘英才当即就说:“我倒有一个头儿,就是不知你们嫌不嫌?”于是就说起张喜梅来,说这女孩长得如何如何好,人品如何如何好,家里还是万元户。杨玉花如今是听见说给刘兴贵说媒就恨不能赶紧抓过来,一听这话就大感兴趣。但她这人,因为多年孤儿寡母过得不如人,反而时时处处格外不肯让外人看低了自家,所以她心里急归急,嘴上仍说着:“成天给兴贵介绍的人真是排成队,我们见也是挑着见,有的就是因为不知家里根底不敢应承。兴贵,既然是你伯说的,那你就见见吧,至少知根知底的。”

于是等到周末的时候,刘兴贵和张喜梅就在张喜梅的亲戚家里相见了。在刘兴贵看来,张喜梅个子挺高,大概不比仅1.71米的自己低多少;皮肤挺白,眼睛挺大,他觉得有点符合自己的审美观了,心里也就愿意了七八分。在张喜梅看来,刘兴贵脸蛋长得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就是一看就拘谨,显然不是个心眼活泛的人;个子不算高,背好像也不怎么挺直。张喜梅心里就有那么点不如意。只是她转念又一想,至少刘兴贵有工作还是城里人,而自己不仅是农村户口,而且年纪还那么大了,再不嫁真是没人要了。一想到这儿,张喜梅就有点儿伤感,在村里她比较出众,但白白地出众了那么久,至今还没找到一个好归宿。思来想去,张喜梅也有点愿意了,再怎么说,至少自己找的是城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