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板货三的妈死了
第二天,刘兴贵就去刑警队备了案。从刑警队办公室出来,本想去厂里看看,但一摸自己脸上的伤口,想想假期还未到,如此一副尊容去了反而徒惹议论,便作罢了。
骑车走过一个街口,忽听别人喊他,一看竟是于华。于华骑着一辆摩托车,戴着红头盔,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精神。见刘兴贵脸上有伤,于华吃惊地问:“怎么了?”刘兴贵不想说起家里的事,也不好意思说,于是笑着说:“没事,不小心碰着车了。”于华看伤口明显不是车碰留下来的,但既然刘兴贵不愿说实话,她也不便再问。
刘兴贵问于华干什么去,于华说:“我今天歇假,正好去店里看看,本来打算中午去找你的,有几个在外地上班的高中同学相约,说咱们毕业这么多年了一直没聚过,打算下个周末聚一聚,每人交个几十块钱的聚餐费。”刘兴贵显得很没心情,就说:“我到时不一定去吧,我家里最近有点事多。”于华有点诧异:“为什么不去?只是聚聚。有事?需要帮忙吗?”刘兴贵赶紧说:“不用帮忙。那到时我看吧。”一边说,一边告诉于华自己的传呼号。
看他没有多少说话的兴趣,于华便挥挥手走了。刘兴贵一人看着于华的背影发呆,忽然想到张喜梅,年纪都差不多,于华却仍腰身纤细,从背影看还像20多岁的姑娘。但张喜梅早早发了福,从哪儿看都是一个中年妇女的模样。不过,想想张喜梅工作辛苦、为女儿们操劳,刘兴贵叹了一口气。
刘兴贵到底是个有点爱面子的人,不想让脸上的伤再被熟人瞧见,就骑着车子一溜烟地回家了。杨玉花和刘盈正坐在屋里看电视,见刘兴贵回来了就过来,追问刘兴贵这几天发生的事。刘兴贵却一点心情都没有,他只觉得说一遍心情便差一层,就不耐烦地说:“妈你管这么多干啥哩,你不用管,有我哩。”看儿子一脸烦躁,杨玉花很不高兴说:“你妈是老了不管用了,可你妈还没死哩。”刘兴贵说:“问题是给你说也没啥用。”杨玉花就说:“有用没用就啥事也不跟我说,你是当你妈聋了瞎了还是干脆就当你妈死了?”
原本心情就不好,一看杨玉花又这样,刘兴贵就在屋里坐不住。杨玉花却又说:“我知道,你恐怕是因为我把你媳妇赶走了,所以一直记恨我,可你也不想想,咱们这个胡同里谁家没个后人,偏咱们家都是些陪钱货。要是早些年你留点心,何至于后来没再说个一个媳妇,说不定我也早领上孙子了。”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抹起泪来,嘴里叨念着刘旺才,说自己以后死了都没脸去见他。
刘兴贵烦躁至极,却又没法说自己的妈,于是便走到院子里抽烟。杨玉花愤愤地嘀咕不停,忽见刘盈在一边吃吃地笑,她一看电视,电视上正演着一对男女抱在一起。杨玉花隐约听见刘盈嘴了说了一句什么,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打了刘盈一下,然后把电视关了。刘盈一下子不高兴了,跑过来还要开电视,但杨玉花吓唬她,扬着巴掌。刘盈就跑了出来,看她要出去,刘兴贵喝了一声:“往哪里?哪都不准去。”因为刘兴贵嚷得少,刘盈一向倒怕刘兴贵,于是就噘着嘴回了自己的屋里。
杨玉花心里不安,就喊刘兴贵进去说:“兴贵,我看这盈盈八成是外面遇见啥事了?”刘兴贵一肚子烦就说:“哪能没啥事?没啥事能让我们去省城接?”杨玉花顿了一下,终于说:“我怕她被人糟蹋了,万一出个啥丢人事。”刘兴贵呆了一下,半天才说:“那有什么法子,妈你别说了,我心里烦得很。”
母子俩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忽然听见外面喧闹声,杨玉花上了年纪,比较爱看热闹,就赶紧扶着椅子站起来,然后出去了。刘兴贵本不想出去,但心里不净,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就走到侧房处对刘盈说:“盈盈,哪儿都不准去,中午我给你买点好吃的。”刘盈正在屋里胡乱翻看刘丹的一本画册玩,也急着想出去,但看刘兴贵严厉地这么说,便噘着嘴呆在屋里。
外面其实是几个妇女边走边高声谈论,见杨玉花和刘兴贵出来,便说:“前面胡同出事啦,板货三他妈喝药死了,公安局都来了。”刘兴贵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了。那几个妇女刚从板货三所住胡同那儿过来,其中一个俨然发言人,自己先得了信息又看了现场,得意洋洋地说:“我刚才去看了,板货三他妈已让白布盖住了,身边扔着药瓶子,都摔烂了,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的毒药。”接着又叹口气说:“板货三他妈命倒也真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儿子还没成年就生病死了,女儿出嫁没两年也没了,剩下这一个板货三,偏偏不是个正经货。这下省心了,去找老头子团聚去了。”杨玉花还不停地问现场细节,并想去现场看看,刘兴贵却只想知道板货三他妈为什么要喝药,那个妇女倒也打听了,据说是因为一大早就有人来他们家里闹。
那个板货三原本与刘兴贵八竿子打不着,但现在刘兴贵十分留心这个家,他想着板货三会不会因此回来,能不能因此抓住,所以就对杨玉花说:“妈,我去看看去,你别出去,瞅着盈盈。”杨玉花其实心正痒痒着,一心也想去看看热闹,听刘兴贵这么说就说:“我也去看看,盈盈想去也去看看去。”刘兴贵想着杨玉花年纪大了,一直没跟杨玉花细说这其中的事,也没提过板货三,此时看杨玉花要带着盈盈去看热闹,就阻止道:“别去了,有啥好看的?千万别带盈盈去。”杨玉花心生不满,待要说些什么,刘兴贵已走了。
刘兴贵急匆匆地跑到板货三家住的胡同,只见胡同外、胡同内都挤了许多人。刘兴贵挤到板货三家门前,只见门前已被警察隔离,隐约看见里面地上有东西被白布盖着,想必就是板货三他妈的尸体,几名警察正在现场忙碌。人们议论纷纷,刘兴贵正想打听,忽然被人拉了一下袖子,原来是那天在这个胡同里碰见的老头。
刘兴贵忙掏了根烟递过去:“老叔,咋回事?”老头一边接烟一边小声说:“咋回事?还不是板货三干的好事。一大早就有一家人来找板货三,没见板货三,就吵了一会儿他妈,好像是板货三不仅偷了人家,还糟蹋了人家一个妇女。”刘兴贵一听,拿着烟的手就有点发抖。老头接着说:“后来人家走了,我就在胡同里转,看见常跟板货三一起混的一个人悄悄来了,停了一下就赶紧走了,他一走板货三的妈就在院里哭,哭了一会儿就没听见动静了。再后来俺们邻居在他们家门前过,看见板货三的妈倒在院子里,赶紧进去瞅,他妈早喝药死了,喝了一大瓶,能不死?哎呀,有个这号货色的儿子,活着也是受罪。”
看刘兴贵不吭声,老头就捅了捅他说:“哎,你那天找板货三事,是……”刘兴贵勉强笑了一下说:“我找他没啥事,就是有一两句冲突,气不愤打起来了。”老头有点不相信,但也没说什么。刘兴贵问他:“你知道的这些事,公安局都知不知道?”老头点头说:“知道知道,那会有个警察问了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那,板货三回来没有?”老头笑了:“他要是回来了,还不被警察走?我估计他不会回来。就是回来,也是晚上偷偷回。”刘兴贵心一动,:“老叔,我托你个事,要是他回来了你给我打个传呼。”老头一愣说:“我又没电话,咋给你打哩,再说了,为啥要给你说?”刘兴贵说:“老叔,那你就跑去告诉我一声,我就在后面胡同里住,是第四家。门朝南。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跑的。”
老头想了想,说:“那你跟我说说你是为啥事,板货三再坏,他也是邻居哩。”刘兴贵不想说起刘盈的事,就说:“他板货三欠我一笔钱,那是我妈的养老钱,我得找他要回来。”老头一听说:“这个货就是坏,不是偷就是抢,行,到时候我告诉你,只是你可别让我白跑了。”刘兴贵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