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人把收缩后的钓鱼杆插在后腰上,走到牛大力跟前,小声问:“兄弟,你今天怕是交不了差了吧?如果你今天想交差,那现在就跟我走。”
牛大力上了一次乌少生的大当,警惕性提高了,问:“你是什么意思?”
独臂人小声说:“我知道,你肯定是乌梢蛇的徒弟,我也是。我们都是上了他当了的。”独臂人说着向那一长溜或异形、或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一瞟,“看到他们没有?他们有一半以上是上了乌梢蛇的大当的。他们现在每天还在向乌梢蛇交钱,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乌梢蛇能大发慈悲,还他们的胳膊腿脚。但是我知道,他们的胳膊腿脚离开身体的时间太长了,就算乌梢蛇肯给,也接不上去了。”
牛大力问:“你说的乌梢蛇,就是乌少生?”
独臂人说:“对,乌梢蛇是乌少生的绰号。”
看着那些身体严重残疾的难兄难弟、难姐难妹们,牛大力心惊肉跳,全身起鸡皮疙瘩。他问独臂人:“你刚才的意思,是能帮我挣到今天足够交差的钱?”
独臂人说:“对。你跟我一起去,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商量商量怎么对付乌梢蛇。现在,我的左手还在他那儿呢,每三天他给我接上一次,接之前,要先剪掉我的右手。我的左右手每隔三天就要被剪去一次。”
独臂人招了一辆摩的,扶着牛大力坐在中间,自己在后面扶着他。独臂人就租住在哪吒山下的一家农户里,那家人除了一个看家的老太婆外,其他人都到沿海打工去了。进了独臂人房间,牛大力迫不及待地问:“大哥,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在天黑前挣上一百多块钱?”
独臂人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钱包来,牛大力看着眼熟,认出是那叫珂珂的小女孩拿着向乞丐们发钱的钱包,说:“原来那小女孩的钱包是被你弄去了!什么人的钱包不偷,干吗要偷那个小女孩的?人家可正在给叫花子们发钱哪!”
独臂人说:“我也有点后悔。但这个钱包里没有重要的东西,比如身份证、银行卡什么的,只有两百多块零钱。想来对那个少妇是没多大损失的。里面的钱都给你,今晚也好交差。”
牛大力犹犹豫豫地接过了钱包,同时想着那对美丽善良的母女俩,一阵于心不忍。今晚这一关终于能过了,牛大力暂时安下心来,问独臂人:“大哥,你又是怎么上乌梢蛇的当的呢?”
独臂人说:“说来惭愧,是我先招惹乌梢蛇的。”独臂人说着,从腰上取下可伸缩式玻璃钢钓鱼杆,钓鱼杆上,有一个像蜘蛛似的白色东西。独臂人介绍说:“看到这个东西没有?这是六爪铁蜘蛛,六根爪中,三根是单纯的钩,三根有刀刃。我是个‘钓旱鱼’的,铁蜘蛛甩出去,那三根有刀刃的钩,负责把人家的包带削断,三根纯钩,负责把被削断带子的包抓回来。”
独臂人告诉牛大力,近年来,一些小偷、扒手向技巧型方向发展,不知从那天开始,叙州地区出现了“钓旱鱼”的,最开始是钓农民的鸡鸭,钓鸡鸭用的是普通的“铁蜻蜓”,就是鸡鸭一啄下去就把自己的嘴巴撑开的那种东西。后来一个叫唐斜眼的心术不正者,在铁蜻蜓的基础上,研制出了“三钩三刃六腿铁蜘蛛”六腿铁蜘蛛一出现,顿时令铁蜻蜓黯然失色。原来在专门钓农民鸡鸭的小偷们,立即逐臭而至,纷纷高价向唐斜眼购得了六腿铁蜘蛛,再经过一小段时间的练习,很多人就能运用自如了。独臂人原来是个街头扒手,半年前,向唐斜眼买了两只六腿铁蜘蛛,经过练习,很快就掌握了使用技巧。独臂人常隐藏在街边、公园枝繁叶茂的的大树上,对行人,主要是对肩挎坤包、脚穿高跟鞋的妇女下手。为什么找穿高跟鞋的妇女下手?因为有的时候,因为技术的发挥问题,难以保证万无一失,一旦被发现,穿高跟鞋的妇女跑不快,追不上自己。男人一般是不敢碰的,一是随身带包的男人较少,二是如果失手,自己不一定跑得过人家。
但是,对穿高跟鞋的妇女,下手是好下,但她们坤包里,往往没什么现金,多是身份证、银行卡、卫生用品之内,而不知道密码的银行卡,如同一张废硬纸片。
哪些人会在什么场合带大量现金呢?独臂人思来想去,人们能带大量现金去的地方,只有一个:赌场。经过打听,独臂人知道叙州市最大的一个赌场叫做“天壤山庄”,在叙州市远郊的断颈山腰。
那家赌场之所以取名“天壤山庄”,是因为,进入赌场者,肯定有输有赢,赢者和输者,那感觉是有如天壤之别的。
这天下午,独臂人来到天壤山庄外,爬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上躲了起来,选择下手对象。白天出入赌场的人不多,而且基本都是开小车或打的来的,直接进入天壤山庄前的停车场。独臂人毫无下手的机会。独臂人很有耐心,他不相信找不到一个步行或坐骑摩托的带包赌徒。
独臂人在树上从下午躲到傍晚,饿了吃点面包,渴了喝矿泉水,想小便了,就把小便拉在空矿泉水瓶里。
天色渐暗,来天壤山庄的小车逐渐多了起来,打“摩的”的也有,但都是一闪而过,独臂人的“钓旱鱼”技术,还没有达到从飞速的摩托车上取人挎包的程度。
天色渐渐模糊,独臂人看见,从山下的,顺着马路,走上来一个动物。这个动物头小、肩窄、肚皮大、腿细,身子微弯,其形如蛇。
那动物离独臂人只有十来米远的时候,独臂人看出那是一个人,更重要的是,此人的右手上,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
看见那人细头大肚细腿的身形,独臂人作出判断:此人一定跑不快。该出手时就出手!独臂人迅速伸出早已准备好的钓鱼杆,从一个枝叶稀疏的位置伸出去,往下一甩,六腿铁蜘蛛的六条腿分成两队,各司其职,弯刃切断了皮包带子,弯钩钩着皮包,“呼”地一声,皮包离开蛇形人的手,瞬间就到了独臂人手中。
一辆汽车开着大灯,从树下呼啸开过,独臂人趁强光过后对视觉造成的短暂黑暗,往下一跳,迈步向树边的小树林里跑去,还未跑出二十步,突然感觉右手大臂一凉,耳听得“啪哒”一声,独臂人觉得自己身上某个东西似乎掉在了地下。
独臂人停步扭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他的右手,齐大臂处,已被什么利刃切断,和皮包一起,掉在了地下,断了的右手,还紧紧地握着皮包!
那蛇形人慢条斯理地向已是独臂的独臂人走来,暗淡的光线之下,蛇形人的影子蒙蒙胧胧,影影绰绰,如一条冬天收缩了身子的水蛇,粗粗短短。时有小车从马路上驰过,一闪而过的灯光映在蛇形人的脸上,那脸上的两枚绿豆小眼,反射出两小束绿萤萤的光。
独臂人吓得全身筛糠,身子如中了“定身法”,呆若木鸡,一动不动,等着更大的灾祸降身。
蛇形人走过独臂人身边,没理他,继续往前走,走了十余步后,弯腰拾起一个东西,转身走到独臂人面前。独臂人看见,蛇形人从前面地上捡走的,是一把形状狰狞的剪刀,剪刀的形状像蛇。
蛇形人从喉咙里发出“吱吱”两声冷笑,叫声如蛇。听得独臂人浑人冰冷。但见蛇形人手一挥,“咔嚓”一声脆响,“叭嗒”,独臂人只觉左臂一凉,身上又掉下一个东西。独臂人一低头,见自己的整条左臂掉在了地上,独臂人已经成了无臂人!独臂人顿觉天旋地转,扑通一声,仰天摔倒在地。
待独臂人醒来,见自己躺在一张肮脏的床上,四下一下量,见昏黄的灯光影照在又白又黄又发黑的墙壁上,光怪陆离。独臂人判断,这是在一家简陋的小旅馆中。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徒弟,你醒了?”一个嘶嘶哑哑的声音问。
独臂人抬起眼皮,看见从门外进来一个眼小、头尖、肩窄、肚大、腿细的人,不是昨晚剪掉他双臂的蛇形人又是谁?
独臂右手在床上一撑,坐了起来,这才发觉右手还在自己身上,左手再一撑,左边却是空空如也,肩膀下面,只有短短两三寸长的一节。
蛇形人把细腿伸入床下一勾,再弯下腰去,拾起一只手臂,说:“在这里呢。”
独臂人记得,自己昨晚的两只手明明都是掉了的,现在怎么有一只手是好好的,难道是这蛇形人给自己接上的?他迷茫地看着蛇形人,过了好半天才愤怒地说:“谁是你徒弟?快还我的手来!”
蛇形人说:“如果一个人的肢体被我的蛇形剪剪下,没被我接上或接不上,那他一定是我的敌人;如果剪下后又被我接上了,那就说明我与他有师徒缘分。徒弟,在你磕头拜师之前,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乌少生,有个绰号,取自我名字的谐音,叫“乌梢蛇”,为碎蛇门第一百四十八代传人,我的师父,也就是碎蛇门第一百四十七代传人,叫做胡蛇叟。碎蛇门祖训规定,凡入我门,皆为乞丐。规矩是人定的,到了我这一代,我有所革新,凡入我门下的徒弟,可以从事各行各业,只把每日的学费交够就行了。”
独臂人问:“你能教我什么东西?”
乌梢蛇说:“碎蛇功。此门神功,可以把人的身体化整为零,又化零为整。刚才你的两只手不是被我剪掉了吗?现在右手又接起来了。这就是样的功夫。有兴趣吧?”
乌梢蛇的“化整为零”,又“化零为整”的功夫,虽然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由人不信。独臂人问:“每天交多少学费?”
乌梢蛇说:“一天一百,三天交纳一次,一次三百。”
独臂人问:“要交多久?”
乌梢蛇说:“碎蛇功一共有三重,要把三重神功全部学会为止。我们这门碎蛇功,练到最高境界,也就是三重,可以把头剪下来,再接上。怎么?看你的神色,似乎不相信。看好了。”乌梢蛇说着,倒转蛇形剪,对着自己的细脖子一剪。
但听得咔嚓一声轻响,乌梢蛇那小小的脑袋就应剪而落,往地下掉,无头的乌梢蛇飞快地把手一抄,已把自己的头接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