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鹏睁大眼睛,再仔细打量眼前这人。此人胡子拉渣,一说话,脸上的皱纹如秋波荡漾。他大约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说是表舅匡代祥吧,又没有那么老,因为匡代祥如果活着,已是年近六十的人了;但说是表哥匡学文吧,匡学文又没那么大岁数,记得他比自己大两岁,今年才27。。
“我是你表哥匡学文!”这人说。
“你你”蒋云鹏想说,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你什么你?走,大军官,咱们去喝个痛快!是你请我还是我请你?”
匡代祥是蒋云鹏母亲的唯一表哥,小时候,他常跟匡学文等一帮匡姓孩子玩在一起,从小与匡学文玩得最好,长大后,去表舅家少了,就很少见面了。从当兵到现在,蒋云鹏再没与他见过面,这是7年来的第一次。
看着匡学文那一脸沧桑的模样,蒋云鹏料想他这些年一定很有些经历。蒋云鹏在街上切了几个卤菜,搬了一箱啤酒,带着匡学文,来到住处。
俩人边喝边聊,一箱啤酒喝了三分之二后,“我说表弟,”匡学文醉眼朦胧地说,“我的经历都跟你说了,钱钱挣不到,老婆老婆讨不到,命不好啊!总之,这些年来,我每天都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该你说了,你你好像只比我小一两岁吧?怎么看上去这么年轻?”
其实匡学文的经历,也并不见得如何丰富,初中毕业后这十余年来,他一直在社会上东游西荡,学过四五种手艺,全是半途而废;出去打过十余次工,没一次挣到钱;谈过十来个对象,没一个超过一个月。
蒋云鹏说:“我嘛,这些年来,当了两年战士,上了三年军校,当了一年多排长,赋闲了半年,教了半学期书,就这些经历。来,喝酒!”
匡学文说:“想想当初,还是应该多读点书啊我现在都想读啊,如果我能读个高中毕业,可能现在就不像这个样子了!表表弟,你这有书吗?借我几本看看。”
走的时候,匡学文借走了蒋云鹏一摞书。
元旦放假,蒋云鹏从学校回到县城,“表弟!”大街上,一个身穿皮衣皮裤,戴一幅茶色眼镜的人迎,迎面冲蒋云鹏喊。
蒋云鹏定睛一看,原来此人是匡学文。三个月不到,匡学文好像是在哪里发了财了。
“好表弟,走,去我的新家看看!哥哥我刚买了两套房子,已装修好了一套住进去了,另一套正在装修中。从此以后,哥哥我再也不用受农村老家那帮利势眼的鸟气了!”匡学文财大气粗地说。
蒋云鹏吃惊不小,短短不到三个月时间,以匡学文的能力,怎么能挣到那么多钱?难道是贩毒?或者是中了五百万大奖?
匡学文说:“走吧,到我家去,咱们边喝边谈。表弟啊,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生命中的贵人”
匡学文的新家离这条街不远,10来分钟就走到了。
房子是一套180平方米的“假跃层”,装修得富丽堂皇,以县城的房价,买本加装修,大约要50万的样子。50万,对县城多数普通人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而且,匡学文说还有一套价值30万的房子正在装修中。蒋云鹏想,他究竟从那里来这多钱?
匡学文边喝酒,边向蒋云鹏说了三个月来他的奇异经历。
三个月前,匡学文从蒋云鹏那儿抱走了一摞书,回去后,他一阵乱翻,翻到《佛翁县志》时,匡学文的眼睛渐渐亮了。那本《佛翁县志》,是蒋云鹏从一个摆地摊的老者上那儿买的,那老者的儿子在县图书馆工作,老者没事时,就去图书馆“淘宝”把他自认为有价值的书复印来摆地摊。那本《佛翁县志》是1953年出版的。
匡学文在《佛翁县志》里看到这么一段文字:1950年初,一个排的国民党溃军,潜入老翁山中,化而成匪,屡屡下山劫掠百姓。年底,解放军入山清剿,俘虏、击毙匪兵29名。其中一个叫匡从富的匪兵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金银若干。
匡学文眼睛渐渐亮了多年前,他就听说有人在老翁山里捡到过金子,那一定是那些匪兵不小心散落的。那个失踪的匡从富,是匡学文爷爷的亲哥哥,也就是他的大爷爷。匡学文没有想到,在《县志》上还能看到大爷爷的名字,他想,这几十年来,一直没有大爷爷的消息,肯定当年就死在山里了,我不妨进山找找,有大爷爷的保佑,说不定能找到那些金银,就算只能找到那么一块两块金子银子,那也发了!
说干就干,匡学文作了一番准备,独自一人,潜入老翁山。
老翁山深处,有一条峡谷,叫“鹰愁峡”,深约500米、长约两公里。峡谷两边的山势,东缓西陡。西面是一片高崖,崖上有一个部位,不管天旱天涝,常年有一股水顺着崖壁,流入谷底的深涧中,这片悬崖被称为“流水崖”在鹰愁峡下面,有一个“分水潭”,流水崖上的水流入分水潭里,分水潭东西各有一个缺口,潭里的水,常年分别向东西两边流去,东面缺口里流出的水,流向老翁山东麓一个叫“红浪湖”的水库;西面缺口流出的水,流向老翁山西麓一个叫“黑浪湖”的水库。相距百余里的两个湖里的水,至少各有一半来自这片流水崖。
匡学文在山里转悠了几天,什么也没发现,他也曾转到翁头峰下,但抬头仰望那陡峭高耸的巨峰,有了畏难情绪,以他的毅力,自然是爬不上去的。
这天,匡学文转到流水崖上方,抓住崖边一根碗口粗的岩松,努力往下俯视。他看见,在悬崖的中部,一长溜突出的地方,上面长了很多树,树丛中,有一片白粼遴的东西在闪着光,像是一汪水。匡学文想,也许大爷爷携着金银跳崖自尽了,或许没有跳出去,而是跳进悬崖中间那汪水里了呢!如果是,那么金银也会在水里!
匡学文从背包里拿出化纤绳,牢牢地系在岩松上,慢慢往下滑。绳子够长,也够结实,滑了十几分钟,离那汪水还有几米时,匡学文听见下面有人说话:“爹、娘、弟弟,来,吃饭了。中午的饭是山蜗牛,菜是小白鱼加无尾鳝;晚上,咱们再把小白鱼当饭,山蜗牛和无尾鳝做菜”
匡学文听得惊奇不已:难道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崖上,还住着一家人?管他的,先下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