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感谢流年,将你带到我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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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离开你以后,并没有更自由(1)

在蓝蓝、于凤的轮番轰炸下,陈思敏终于扛着她的宝贝们搬出了跟王子明合租的“爱巢”。收入没有增多,房贷没有减少,于是只好托老乡跑去就近的城中村租了一间民房,包水电才五百元。北京这个价的单间也不容易找了,虽然每天得赶公交再搭乘地铁再转公交才到公司,但好在做证券的,没有严格的坐班时间。

搬家那天正碰上下小雨,北京的堵车算得上一个大难题吧,八点半上班,七点从五环往里开,铁定迟到,六点半出门却可以早到一个多钟头。住二三环的人,早上八点错过一个路口,没半小时回不来。若是下一场大雨,那更是堵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辆破旧的四轮车上装满了各种小家电和大编织袋从北二环往郊外开,司机是个膀大腰粗的中年汉子,叼着烟一脸不耐烦地在熙攘如潮水般的车堆里左歪右拐,踩两脚油门,拉一把手刹,过五关斩六将,车厢里坐着的四个年轻人都快要吐了,可算来到了四环外的蚁族聚居地--南村。

村子门口各种自行车、拉货车混成一团,往里走则是一排低矮的门面,店门前亦摆满了小摊,狭窄的过道里人来人往,挑担子的人吆喝着让路,而推自行车的则怪小贩的摊位太占地方了,争吵成一团,不可开交……司机见到这架势,不干了:“这咋进得去啊?进去了还出不来呢!我把东西下这里了,你们自己搬进去吧!”

“师傅,这不行啊,里面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呢,这么多的东西,我们得搬多少趟啊!”陈思敏着急地提高嗓门阻拦司机从车厢里搬动行李,一面匆匆跳下车来求情,“师傅,您看,我们一开始就把车费付给您了,您也给我们行个方便吧,这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们还要留一个人在这边看着,搬到晚上还搬不完哪……”

车内拥挤着的另外三个人也跟下来,鹅蛋脸大眼睛的蓝蓝最先冲到司机面前:“哪有你这样的,收了钱就不办事了!我们说好送到南村68号,你这是送到几号了?人不能太无耻吧!”吼完还不罢休,只管从司机手里抢过大编织袋,往车上放。跟在她身后纤瘦的于凤害怕将事情闹大,对她使了好几个眼色:“蓝蓝,算了,别闹了……”而唯一的男孩习书,只是瞪大眼睛站在她们背后手足无措,急得满脸通红。

“我退给你们十块钱还不行吗?这实在进不去啊,你们叫个蹦蹦也就五六块的!我还要去接客户的。”司机说着跳上车厢往外扔编织袋,性急的蓝蓝随即也跳上去,紧紧抓住司机手里的编织袋,涨红着脸怒目而视:“十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呢!无论如何你不能丢我们在这里……”

“你们不下东西是吧,那我可拉走了--人和东西我都送到了,这路要是顺畅的话,我铁定给你送进去,问题不是我不讲信用,你倒是给我条件啊……”司机一边说着,一边怒气冲冲地放手下车去。

“哎呀,你倒是敢开!你敢开我就报警--”

“师傅您不能这样啊,咱几个小姑娘大老远来到北京打拼实在不易,您大人大量,咱这样吵着对谁也不好……要不这样,您帮我们搬几袋重的进去也行,我们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一直不吭声站在一旁的于凤看到司机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欲往里钻,终于淡定不下去了,赶紧截下他,劝和道。

看到三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姑娘在跟一个胖司机扯皮,爱凑热闹的人渐渐围了过来。

司机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好了好了!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给你搬三趟,成不?车子绝对进不去的,你们不是没看见,你们要能开进去开出来,我把驾驶座让给你们!”毕竟是四个对一个,给个台阶下,司机也就让步了。

“好啦好啦,你帮我把这三个大皮箱搬过去就成了,这个东西太沉了……”陈思敏也过来解围。

司机扛下大皮箱,正欲扯出拉杆拖着往里走,陈思敏满眼疼惜地紧盯着皮箱,匆忙上前嘱咐道:“师傅真对不起,还麻烦您帮我扛过去,实在是……”

“咋就不能拉呢?哪这么多事儿……”司机不耐烦地看着陈思敏,一脸的不乐意。

“里面有易碎品--能拉着走哪还敢麻烦‘您’哪!”陈思敏正不知如何回答司机的提问,蓝蓝马上过来抢答,还着重“您”字,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司机屈服了,蓝蓝胜利了,留了于凤在看车,一行四人向南村68号浩浩荡荡前行着。陈思敏不时望向司机肩上的那口大皮箱,以至于司机都感染了她的紧张,虽然压得右肩酸痛难耐,却没敢换肩,心里极为好奇地想着:“什么宝贝玩意儿,沉成这样?”想要晃动一下听个响儿,眼睛的余光瞥见陈思敏那一脸的凝重表情,到底还是没敢。

折腾了半天才把行李搬进门,大家累得都没兴致蹭陈思敏的饭了,匆匆忙忙赶末班车回家去了。

第一次进到这个单间里,陈思敏真的极不情愿,除了一个老旧的木板床,啥家具也没有,石灰墙壁上贴着陈年的泛黄报纸,裂缝处甚至还稀稀落落掉着石灰渣--这跟她待了两三年的“爱巢”区别不只是一点儿大。那“爱巢”是城中的高档商品房,三年前签约房租是四万六千元一年,陈思敏和王子明一直安安稳稳地住着,每年一次将房租打给旅居国外的房主,在租金飙涨的这两年,房主倒是从来也没提过加价。

于凤和蓝蓝这两小妞刚来北京的时候,听到陈思敏家的房租,心里顿时一沉,嚷道:“咱两个人不吃不喝一年的总收入也不够你们交房租的。”“女人找工作真是扯淡,找男人才是真的!羡慕嫉妒恨,连绵万里长--干得多好才能抵得上一个有钱的男友呀?”

可是,2008年经济危机中王子明的生意败得一塌糊涂,颓丧在家打了两年网游后,反对陈思敏跟王子明在一起最坚决的人,也是这两妮子:“颓废的男人如同鸦片,不仅伤损你的斗志,还将侵蚀你的灵魂……你看你跟他在一起,整个人都变得晦暗了,斗志也消沉了,气场也变弱了,皮肤也差了,身材也臃肿了……”女人可以被人说没出息,却实在难以忍受被人提到皮肤差身材肥,陈思敏想发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脾气都没有了。

于是,只好生闷气。陈思敏真的难过极了,当时就想:“我再也不要跟这两个死女人说王子明的事情了,坚决不提。”虽然陈思敏明知她们也是为自己着想,怒己不争,哀己不幸。自己遇到的男人本来好好的,高高帅帅、有钱有事业,自己跟他在一起,他就把多年的心血败光了,难道自己真的是颗衰星?

陈思敏望着满屋子的行李伤神,她实在不想动,却不得不收拾床铺,不及宽衣解带,倒头便睡。

离开王子明后,陈思敏忽然发觉自己对生活很不适应。尤其是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往左边瞥一眼,近三年来,那一眼里都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的躯体,可是,此刻,却只有空空的床单。每一次醒来,陈思敏都会有种强烈的恍惚感,觉得眼前这一切不是真实。睁开慵懒的双眼幽幽地环顾四周,简陋的天花板和粗糙的墙壁令她颇为感伤,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独自在山谷里的洞穴中疗伤,她还不能与人倾诉,尤其是在这样的晚上。

没有王子明后的生活,首先得面对如何靠自己的双手维持生活。而在北京这座整整塞了两千多万人口的大城市工作,上下班的过程不比工作本身轻松。北京的交通拥堵,很多开轿车的对骑自行车的心生羡慕。

陈思敏用心观察了几天,拥堵的情况令她恐惧。她发现下班时候公交和地铁之拥挤状况,令人想起春运,而她现在需要天天上下班都如“春运”般煎熬。有时候陈思敏回到家已经筋疲力尽,便懒得做饭,躺床上歇一会儿就去附近的街巷找吃的。那条街凌乱不堪,终日和菜市场一样熙熙攘攘。尖叫与吆喝、叫卖与砍价、喊声与应声与浑浊的空气相混合,让人窒息难熬。

没多少心思挑选饭店和好吃的,随便选一家兰州拉面店,弯腰就钻进去,坐好。在这,大碗的牛肉面才五块钱,小碗才三块钱,陈思敏顿时就乐了,等候上面时掏出手机拨通蓝蓝的电话:“两小妞在干吗呢?跟你说吧,南村一点不比你们那儿差,我现在晚餐只要三块钱就能填饱肚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刺耳的杂音,而后才听到蓝蓝的声音:“嗯--好--杂碎……老娘在睡觉呢……”然后听到于凤的女高音:“吃饭了--吃饭了--快起来快起来,不用刷牙了,直接吃吧……”这两个妮子终日乐呵呵地面对生活,积极的生活态度多少能给陈思敏一丝很稀罕的轻松和鼓励。但陈思敏在微笑的同时,一股莫名的孤单感涌上心头,恍惚间感觉当下这一幕曾经在自己的梦境中出现过--昏黄的午后,杂乱的拉面馆,角落里的电话……也许,她曾经也是属于那里面的一员吧。

小店生意很好,应该说是非常非常好!顾客不停地进进出出,摩肩接踵。店内喧哗得就跟集市似的,点餐的声音一定要足够大才能保证老板听得见。一股呛鼻的菜味和油腥味在狭窄的室内萦绕不散。关于卫生条件,是陈思敏所能想象的,但到底又超出了想象。老板一边削面一边收钱,手都不带擦的,有时候还朝捏着钱的手指吐点唾沫星子。隔壁那个汉子的大碗拉面里最幸运了,不知何时竟飞进一只乌亮的大苍蝇,粗犷的大汉黑手指一捏一弹,看都没看,继续大口吞食,苍蝇被弹到了隔壁桌的白色衬衫上。陈思敏看着这些不由得恶心,胃口大变,刚才的闲适心情顷刻全无。

考虑到这儿的便宜价格,陈思敏忍了,人一旦认栽,事情就好办多了,浓烈的油烟味也不再那么难耐。陈思敏想起于凤的话:“生活确实能锻炼人适应环境的能力。”是啊,谁少了谁不能活下去呢?人能打心底地对生活有所体谅就因为他是从生活中过来的。

坐在最打眼的位置的两个男子正旁若无人地嚷嚷着,声音粗犷嘶哑,那嗓门大得好像喉咙装了一个扩音喇叭,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隐私一样。

陈思敏感觉自己要崩溃了,更令她担心的是这儿的治安环境,总觉得没有原来住的地方安全。

陈思敏走出兰州拉面小店,小心翼翼地走在混乱嘈杂的街道上时提心吊胆,她想:自己的装扮在这群人里还是很打眼的,每天还提着笔记本来来回回的,是不是很容易就成为被打劫的目标啊?

陈思敏有理由这么揪心,上次惊悚的经历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那是夜里凌晨三点,陈思敏突然被一尖锐的声音惊醒,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察看,紧接着听到一声棍棒落地的闷响,窗外噌的一声闪过一个黑影。陈思敏慌忙起身,拉灯时太用力把灯线都扯断了,往窗户一瞧,昨天自己糊了一层又一层的窗户被扒开了,一根小竹棍从窗口伸入,连着自己床边的外套处--“天哪,这小偷不要太嚣张了!”陈思敏一时惊恐,但恼怒的她还是操起棍子就要去追,刚打开门,一个寒战让她清醒:算了吧,这鬼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于凤已经不止一次叮嘱陈思敏夜里一定要小心。

陈思敏将门反锁后,心还突突地跳。她从床底捡了一根很粗的木棒将门反顶着,还把一个沉重的皮箱放到门后挡住,又把戳破的窗纸重新糊好。她将窗台上的东西一一清点,倒是啥也没少,还好回来的时候太累了,睡觉前顺手就把衣服扔在床边了,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叠整齐码好放在窗前的床头柜上,人家都不需要用竹竿了,直接拎出去掏了钱包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