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别哭,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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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别无选择(1)

余浩去了新疆没多久,豆豆很快就让乔依忙碌起来,再也无暇多想。

小丫头进了幼儿园,开心了没多久,就开始生病。也许是吃得特殊,营养跟不上,从小体质差的原因,感冒咳嗽最后变成了支气管肺炎,住院了。

余浩因为每天都处在二十四小时紧急待命状态,所以早就跟她约定,如果不是很重要或很紧急的事,就短信联系。去了大半个月,他的短信越来越稀疏。

乔依知道他忙,也没什么埋怨。可是,她握着手机想,这件事,虽然不是很紧急,但是非常重要,应该打电话亲口告诉他。

时间是晚上十点半,他应该在休息了吧?乔依心情有些忐忑地按下一键拨号,嘟嘟的长音响了几声,被扣断。

不接电话?乔依安慰自己,那边情况特殊,没准还在开会什么的,不方便接。

但第二天她打了几次,都是被挂断。只在最后发了条短信来:“什么事?”

乔依心想要真有事,还能等到你这时候?心下有气,回了个:“没事!”

结果一条“没事就好”的短信之后,接连几天音信皆无。

乔依彻底郁闷了。你没空理我,我还没空理你呢!也罢,什么时候你主动打电话来,我再告诉你。

这天包望华来医院看豆豆,说是受队长之托。两人随便聊了会儿,包望华无意说起他们特警大队同去新疆维稳的还有两名警花。

“罗丹也去了吗?”乔依突然问了一句。

“去了。本来是上面挑人的,没有她。可她主动请缨,后来不知怎么也让她去了。”包望华道。

乔依听了,沉默不语。

包望华刚走,苏东月拎着大包小包来了。

豆豆已经不发烧,也不怎么咳嗽了,一见苏东月便吵着要吃棒棒糖。苏东月塞了一颗糖给她,看看坐在窗边无精打采的乔依,问道:“怎么了,不舒服?我今天没什么事,要不你回家歇歇,我帮你顶一晚?”

苏东月自从差点儿死过一回之后,很多事情都看开了,反倒变得越来越有爱心,以前一直很嫌弃豆豆的,现在却经常帮着照顾。

“你白天还要上班呢,我没事。”乔依摇摇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蔫蔫地道,“就是心情不好。”

“豆豆马上就能出院了,还有什么烦心的?”苏东月转到她面前,嘻嘻一笑,“我知道,想你们家那位了。”

乔依放下杯子看着她,忽然眼泪就流下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苏东月慌了,“不是余浩出什么事了吧?刚才我上来时好像看见他们特警队的人……”

“他好得很!”乔依一边胡乱抹着眼泪,一边恨恨地道,“他有警花陪着,不知多逍遥,连家里的老婆孩子都快忘啦!”

“怎么可能?现在那边是什么形势,忙都忙不过来,你别胡思乱想。”苏东月无奈地安慰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眼泪不要钱似的……”

乔依的哭声一顿,然后陡地加大,越哭越伤心,直哭得气噎声塞,惹得不明所以的豆豆都跟着哭起来。

苏东月担心豆豆哭狠了又要咳嗽,哄了这个哄那个,一时间手忙脚乱。突然站定了,睁大眼睛,“乔依,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乔依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哽咽道:“你说什么呢?我婚都结了!”

“你结婚的时候我都没看出来你有多喜欢他,反而是赌气的成分居多吧?”苏东月绕着她缓缓转了半圈,开始列数,“现在不一样了,人不在眼前,心可全在他那儿;无论和我说什么话题,三句话之内必提到他;成天盯着那边的新闻看,连天气预报都要一天看三遍;一条短信都能让你患得患失半天,没影子的干醋也吃。我以前觉得你挺聪明的呀,怎么现在智商明显直线下降……”

“哪有……”乔依没底气地小声反驳着。

“别不承认。”苏东月站定了,手一挥,做“结案”陈词,“你完了,你这回是真的爱上他了!”

乔依挂着满脸的泪珠,半张着嘴,愣住了。

一条短信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乔依只发出去两个字:“保重。”

隔了很久,余浩才回了两个字:“安好。”

今年的夏天来得早,六月初已经十分炎热,到了中午,大太阳下的街道上像流火一般。在这种时候,长乐村小区却几次在用电高峰时段不堪负荷断电。一停电,水也没了,搞得大家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豆豆耐不得热,乔依也被三天两头的停电闹怕了,无奈只得暂时搬去了华阳路苏东月那里,每天一早送豆豆去幼儿园。

苏东月现在是《精英荟》杂志的专题编辑,乔依原先住的那间房她一直没分租出去,照她的话说:“姐现在是名刊大编辑,不在乎那点儿钱。留着,万一你吵个架闹个别扭什么的,也好回娘家来。”

乔依却笑说:“是为了方便你勾搭帅哥回来,怕闲人打扰吧?你们那本杂志,每期专访都有钻石王老五,还不趁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赶紧钓个金龟婿回来?”

苏东月故作矜持地点头,“你别说,最近还真有一‘高富帅’在追我。不过那人吧,嗯,总觉得不是很靠谱,还得多考察考察。”

乔依很高兴她终于能从过去走出来,连忙追问是什么人。

“能有结果你自然会知道,没结果不说也罢。”苏东月的脸竟然难得地泛红了。

在苏东月这儿住了两天,赶上豆豆去医院定期检查的日子。乔依带着她跑了一上午,才筋疲力尽地回来。吃完饭豆豆又吵着要吃西瓜,乔依只得把她按在电视前面,自己下楼去买。

抱着个八斤重的大西瓜,顶着下午两点多的大太阳来回走了十几分钟,上了楼,乔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膛。放下西瓜,就往沙发上一倒……

“乔依,乔依你怎么睡这儿了?”

乔依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苏东月关切的脸。

“呀,我怎么睡着了?”乔依赶紧起来,又是一阵眩晕。

“你脸色不好啊,没事吧?”苏东月扶住她。

“好像有点儿中暑……”乔依用手揉着额角,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唉,书商老杜还说请我吃晚饭。下个月书就上架了。”

“他请你吃饭?”苏东月转了转眼珠。

“也许是他,也许是别人吧。”乔依放下手,淡淡地道,“逃不掉,总归是要见上一面的。”

“家熙哥哥,果然是你。”乔依平静地看着雅座上斯文俊秀的男子。

“坐吧,乔依。”路家熙指了指对面的位子。

乔依摇摇头,仍站着,“我来,只是想谢谢你,帮我圆了出书的梦。”

“咱们两个,还客气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再说你的小说确实不错。”路家熙向上推了推眼镜。

“我有自知之明。商人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老杜开给我这么高的条件,我不知道你给了他什么好处,或是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不过——”乔依说到这里,顿了顿,垂下眼帘,轻声道,“家熙哥哥,从此,我们就算是两清了吧。”说完也不看他,就向外走去。

本来她是想问他一些事情的,见了面,却开不了口,脑海中全是乔尔苍白的脸和那眼中的恳求与期待。

当年乔尔临终的时候,她答应了把豆豆当作自己亲生女儿,答应了不会把豆豆给任何人。现在豆豆已经有了个完整的家,她真的没必要再纠缠于过去了。即便得到了事实真相又如何?无非她再伤心一回。

就让他们从此陌路吧。

“乔依——”路家熙站起来追了两步,又转回来,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一百元压在刚才喝的饮料杯子下面。

这时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正行驶在马路上,车里的二十多个人虽然都风尘仆仆,但却难掩归家的喜悦。

“啊,巫山烤全鱼!啊,旺顺阁鱼头!”柯乐的脸贴在车窗上,看着路边的一家家餐馆,玻璃压扁了他快乐的酒窝。

“可乐,瞧你那没出息样儿,口水都快蹭到玻璃上了。”坐在后面的罗丹笑了笑,指指窗外,“那,小肥羊火锅。”

“小肥羊就算了吧,这么多天羊肉还没吃够啊?我现在是一身的羊膻味。”柯乐撇了撇嘴,又仰头冲坐在第一排的余浩道,“队长,今晚嫂子肯定给你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接风吧?”

“她不知道我们提前回来了。”余浩看着窗外,唇角轻扬。

“余队是想给她个惊喜吧?”罗丹道。

“肯定是!”柯乐嘿嘿一笑,扭回头低声对罗丹道,“你不知道,上个月,就是我们队长药物过敏差点儿挂掉那次,人都躺在床上往抢救室里推了,喉头水肿,别说说话了,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可眼睛一直看着我,手还一个劲地往裤子口袋里掏啊掏,你猜他要掏啥?”

“掏什么?”罗丹问,“掏钱,交最后一次党费?”

柯乐扑哧一笑,“罗丹同志,你是革命电影看多了。现在党费都直接从咱工资里扣了,你不知道吗?队长是掏出来个手机给我。”

“手机,给你?干什么?”罗丹小声问。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一直捧着那个手机。后来手机还真响了,是嫂子打来的。可我哪敢接啊,只好挂掉。接起来我说什么?说队长急性肠胃炎,就来医院打个消炎的吊针,结果一针下去人就不行了,正在抢救呢……”

“笨,你不会随便编个借口说队长不方便接?”罗丹敲他脑壳。

“那时候哪知道是打错药了啊?我以为队长真不行了,心慌得什么似的,还顾得上编瞎话?”柯乐委屈地揉了揉脑袋。

余浩坐在前面,虽然听不清后面两人在小声嘀咕什么,但估摸着和自己有关,于是重重地咳了一声。

罗丹捅了捅柯乐,食指竖起来,做了噤声的手势,“小心回去五千米越野翻番。”

“我后来还替队长发了好几条短信呢,我们队长才不会……”柯乐低声说到一半,眼尾扫到车外,叫道,“哎呀,歪歪鸭脖子!比久久丫的还好吃!”

“就知道吃。”罗丹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坐直了。

路口红灯,车停了下来。

“期会日本料理。嗯,清淡了点儿,不过这家的刺身和手造寿司卷还不错。”柯乐继续兴致勃勃地点评,突然睁大了眼睛,“咦,队长,那个不是嫂子吗?”

车上众人闻声都扑向右边窗口,尤其是没见过乔依的,争相目睹传闻中特警大队最年轻最漂亮的警嫂。

只见一身雪白连衣裙的苗条女子正快步从门里走出来,走了两级台阶却停下来。后面追出来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子,在她身旁说了句什么,女子晃了一下,就一头扎到了男子怀里。

看到搂在一起的两个人,大家都傻了眼。还是柯乐反应最快,马上嚷嚷:“瞧我这什么眼神,看错人了。老万,快开车!”

司机啐了一口,“红灯呢,我往哪开?”

柯乐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抓着前面座椅,紧张地看向余浩,生怕他一激动就踹开车门冲过去,那白面书生可禁不住他一拳。

余浩的头已经转回去,看着正前方,微抿着唇角,脸上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目光有些冷冷的。

车子缓缓启动,一整车的人都没了声息。

“乔依?乔依你怎么了?”路家熙双臂架着乔依软绵绵的身子,焦急地叫。

乔依在他肩头上侧了侧脸,闭着眼轻声道:“头晕……”

“晕得厉害?”路家熙手臂上微微用了力,将她搂得更紧一点儿,站着一动不动。

过了差不多两分钟,乔依才撑起头来,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声音虚弱,“我没事。可能下午有些中暑,刚才一冷一热的就犯晕了。”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路家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下台阶,扬手拦了一辆的士。

“你脸色很不好,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坐进车里,路家熙关切地看着她。

乔依胸口烦闷,胃里还一阵阵地往上翻,直作呕,难受得连眼皮都不想睁,头仰在座椅靠背上微微摇了摇,“真不用。师傅,去长乐村。”

“师傅,麻烦把收音机关了,空调风也调小一点儿。”路家熙叮嘱司机。

车开到长乐村时,天色已暗,乔依头歪倒在椅背上睡着了。

路家熙犹豫了一下,对司机道:“上四环,兜一圈再回来。车子开稳一点儿。”

司机从倒后镜里瞥了一眼,什么也没问,打了转向灯,缓缓地转了个弯。

路家熙扭头看向枕着他肩头的乔依,依旧是白皙的皮肤,浓长的眼睫毛,小巧而微翘的鼻子,放松时略微有些嘟起来的嘴唇,比起少女时期的娇俏,如今面容清减,露出了尖下巴,反而更显秀丽。

只是在沉睡中,她依然微微蹙着眉头。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一身雪白的连衣裙,那时她扎着条马尾辫,怀里抱着根斯诺克球杆,像只骄傲的小鹿般扬着头,向前快步走着,不耐烦地微微蹙着眉。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也穿得一模一样的乔尔跟在后面,挥手赶着围上来的半大孩子,有些苍白的小脸笑得得意而又甜美无比,嘴里嚷嚷着:“你们知道这根球杆有多贵吗?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那时他正推着一辆嘎吱作响、掉了链子的单车从对面过来。这些孩子都是大院里的子弟,和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只是来给司机班的父亲送东西的。不过这对卓尔不群的孪生姐妹,还是令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是一辈子。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乔家姐妹十三岁,正读初二。

他没有想到,偶遇之后的半个月,他成了乔尔的家教。这时他才知道,她们是乔副市长的心肝宝贝,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姐妹俩喜欢互相扮对方来捉弄他,尤其是在他因为功课训斥了乔尔之后,他屡屡被她们的恶作剧搞得焦头烂额,却又碍于她们的父亲,敢怒不敢言,只有扶着眼镜,板起脸,做出一副老师的样子,其实他也不过只是个读高二的十七岁少年而已。

她们不知道,他早就能一眼分清她们了。她们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乔依,乔尔,每个人,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他喜欢看乔依对着很简单的题目,却因为在假扮乔尔而不得不做出咬着笔头苦思冥想的可爱样子;喜欢看乔尔因为走神而突然被他用笔头敲中脑袋时愕然地睁大双眼的无辜表情;喜欢看乔依生气时皱起鼻子的娇俏可爱;喜欢看乔尔自以为诡计得逞时唇角眉梢狡黠的笑……

在乔家姐妹眼里,他孤傲、清高、待人冷淡,其实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那些表象不过源于他的自卑罢了。

他的父亲,是乔副市长的司机,他的母亲,是下岗工人。无论他的学习成绩有多好,无论乔夫人表面上是如何客客气气地叫着他小路老师,让乔尔尊重他听他的话,可是,一个有意无意的眼神、只言片语,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们,始终有云泥之别。

当时他的成绩很好,他想上大学,想学医,想做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用高超的医术治好像乔尔这样的病。

但父亲想让他早点儿工作。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医药费像个无底洞,早就把家里掏空了,还欠了不少外债。父亲有严重的糖尿病,眼睛越来越不好,开车也开不了多久了,却一直隐瞒着,只为了趁着还是副市长的司机,可以给儿子谋个解决温饱的工作,以后娶个知疼知暖的媳妇,过上平淡的一生。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司机的儿子,市长的掌上明珠,多么的异想天开?果然,父子之间爆发了十八年来的第一次剧烈争吵。最后,父亲说,你想去读大学,可以,学费自己想办法,家里不会出一分钱,再说本来也没有钱让他读大学。

他整整一个暑假都在打工,快开学了,连学费的三分之一都还没凑够。

乔依意外地出现了,递给他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他打开信封,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五千元钱。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他惊讶。

“我跟乔尔攒的呀,我们的零花钱、压岁钱……”乔依眨巴着大眼睛,开始数手指。

“说实话!”他当然知道她们的零花钱和压岁钱都不少,可也知道她们花钱更不少,从来都攒不住钱。

“我……我把球杆卖了……”乔依低下头,像个在老师面前认错的孩子,却又马上扬起脸,一脸的灿烂,“我跟我爸说球杆丢了,我爸没怪我,还说要给我买根更好的!家熙哥哥,这钱你拿着吧,就算是借你的。”

他听了之后没有高兴,只有深深的悲哀。五千元,他父亲几个月的工资,对他们家却是随便丢了都不用在乎的。

他默默接受了。那沓钱,就像是一座山,重重地压在他心口。

他赌咒般对乔依说:“等我,等我回来。我会十倍,不,一百倍地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