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别哭,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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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无路可逃(1)

在江城待了不到两个星期,乔依就带着豆豆回来了。

“豆豆需要特殊饮食和照顾,那边的幼儿园都不肯收。”乔依如是说。

是你舍不得这边吧?苏东月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那就还在我这儿先住着吧,反正这间房也一直空着。”

“明天我先把豆豆送到原来的幼儿园去,还好当初没退学,只是说请假回老家。走一步看一步吧。”乔依收拾着行李,“我准备给豆豆改成全托了,每周五接回来,周日下午送过去。幼儿园离这儿太远,再说她全托了,也方便我去找工作。”

“那我也帮你留意一下。夜班编辑你做不做?”

乔依想了一下,“如果周末能空出来的话,就做。不过我得先去趟深圳。”

“嗯,你去深圳干什么?”苏东月问。

“小林子主演的电影首映式。”乔依扬起嘴角,“他给我留了VIP的票。唯一的第一次,我肯定要去的。”

“林沐阳?这小子在南边发展得挺好嘛,才不到一年时间,都上大屏幕了。”苏东月感慨。

“才不到一年吗?”乔依愣了愣,“我怎么觉得……”

那着戏装的翩翩公子,那温柔微笑的阳光大男孩,仿佛都过了那么久。深圳,酒吧、夜总会、游乐场,那双深邃热烈的眼睛,那方宽厚坚实的胸膛,那个青涩鲁莽的吻,更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

“你带豆豆去吗?”苏东月又问。

“哦,不带,人那么多的地方,带小孩子实在不方便。”乔依从思绪中抽回,“要是我周五下午赶不回来,还得麻烦你去幼儿园接她一下。”

“行,没问题。好好去散散心,说不定……”苏东月勾了勾嘴角,笑得暧昧,“会有艳遇!”

“林子!林子!”片尾曲响起,屏幕上显出字幕,那些狂热的粉丝全都站了起来,灯牌和荧光棒也都亮了起来,幻化成光彩交错的海洋。

首映礼结束,电影也播放完毕,乔依按捺下激动,悄悄退了出去。

他天生就是属于聚光灯的!可乔依更明白,他这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也就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甚至骄傲。

“乔依!”柳叶脖子上挂着工作人员牌子,从对面过来。她现在是林沐阳的助理,“你先去一楼那边等一下。迟些我们开庆功宴!”柳叶指了指右边的楼梯,就又跑走了。

沿阶而下,转过几个弯,走过长长的甬道,进了角门,喧嚣和欢呼声立刻被隔绝。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乔依站定,缓缓回头。

他已经卸了舞台妆,眉目清朗如画,唇角含笑,一如当年般美好。只是在这样一个欢声雷动的夜晚,在这样一个梦想成真的夜晚,仍有这么个寂静的角落,壁灯安详柔和的光,将他的身影投下修长却落寞的影子。

“嫂子。”他开口低唤一声。乔依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隔了几秒,才用极低的声音道:“还是叫我乔依吧。”

林沐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半晌才道:“乔依,谢谢你能来。”

“客气什么?我还没恭喜你呢!”乔依用力将嘴角扬起弧度,“我应该跑上台献花的,是吗?”

“乔依。”他又唤她,声音低沉柔和,目光直看进她的眼中,“插曲那首歌,好听吗?”

乔依眨了眨眼,将那酸涩的液体眨回去,微笑道:“好听!可我当初说要给你写的剧本还没动笔呢,你已经进军歌坛和大屏幕了,怎么办?”

林沐阳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却最终仍是隐到了无边的黑暗中,然后淡然一笑,“那就今晚罚酒三杯。”

凌晨一点,包间里欢声笑语,桌面上杯盘狼藉。

乔依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已经喝得微醺的林沐阳和其他几个主演以及导演被众人围着,只露出个脑袋顶,连连摇晃。

今晚他是主角。乔依扬唇,随即又皱眉,按在腹部的手用了用力。真不该空腹喝酒,别说三杯,才浅浅喝了小半杯,胃就开始不舒服,一阵阵翻搅着痛。

看不到服务员,乔依忍着胃痛,起身去找热水。

等她捧着杯热茶回来,就见林沐阳已经脱离了包围圈,懒懒地倚在墙上,伸手接过助理递给他的手机,按下接听键,挑眉笑道:“孟哥,我大哥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林沐阳脸色顿变,猛地站直身体,又听了片刻,飞快地瞥了一眼乔依,侧过身,一手撑着墙,放低了声音。

桌上的人还在斗酒,吵成一片,乔依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然而不祥的预感霎时笼罩了心头,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林沐阳已经挂了电话,叫来柳叶吩咐着什么。

“最早一班机?”柳叶惊讶,小声提醒,“可是明天还要……”

“改期。接下来几天的行程,都改掉!”林沐阳蹙眉,酒似乎已经完全醒了,之前双颊的两片晕红已经褪成了苍白,转脸看见乔依就站在旁边,连忙道,“是下场宣传的安排上出了点儿麻烦,没什么,小问题。”

“你之前不是说下一站去上海吗?”乔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问道,“刚才是孟哲打来的电话吧?”

林沐阳迟疑了一下,不答她话,转而道:“你不是也要回去吗?不如一起走吧。”

“余浩出事了?”乔依盯着他,声音微微颤抖。

“大哥他……酒后驾车,被警察查到了。”林沐阳说完又马上补充,“放心,人没大事。”

乔依愣了一下,手一抖几乎掉了茶杯,手足无措地抓住林沐阳的衣襟,“他们公安部有五项禁令,酒后驾车,他,他会被开除的!他……”

他怎么能就这样不光彩地脱下警服,就这样离开他热爱的警队呢?乔依说不下去了,她连想都想不下去,心急如焚。

林沐阳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愣了愣,道:“开除?这我倒没想到。现在具体情况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那他人现在到底在哪里?在医院,还是……”乔依问到一半,不敢再说下去,只是紧张地看着林沐阳。

林沐阳略一犹豫,垂下头,“他已经被拘留了。”

当的一声,茶杯终于还是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清晨七点十分,航班准时起飞。

头等舱里,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旅客。乔依扭头看了看戴着大口罩、棒球帽一直压到眼眉的林沐阳,打起精神调侃:“大明星,你这副样子,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啊?”

林沐阳扫了四周一眼,解开安全带,拉着她起身,坐到头等舱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然后摘下口罩,舒了口气,“可闷坏我了。”

乔依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没有说话。

林沐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帮她把毯子拉上来盖好,“睡一会儿吧,还要飞两个多小时呢。”

“睡不着。”乔依摇了摇头,手伸到毯子底下,轻轻揉了揉胃部。

“不舒服?”林沐阳侧过身,关切地问。

“有点胃疼,没事。”乔依把头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林沐阳保持着侧身的姿势不动,久久地凝望着她,直至她呼吸悠长平稳,他才慢慢、慢慢地俯下头去,嘴唇距她的额角还有几厘米的时候定住,良久,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坐直了身体。

在他离去的那一瞬,乔依的眼睫猛地动了一下,却没有睁眼,似乎仍在沉睡。

飞机进入巡航阶段,开始送餐,机舱飘着热腾腾的香气。

乔依睁开眼,看见早餐已经摆在面前的小桌板上。

“我帮你要了牛奶。胃不舒服,就别喝咖啡了。”林沐阳体贴地帮她打开餐盒上罩着的锡纸,“吃点儿热面条吧,我看你多半是饿的。”

乔依喝了口牛奶,又夹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嘴中。入口寡淡无味,她勉强吃了小半盒。谁知道空了许久的胃里乍然进了食物,反而承受不住,抽搐了几下,猛地向外一翻,才来得及拿出呕吐袋打开,就哇的一声吐了个一干二净。

林沐阳慌忙拍背递纸巾,又向空姐要了白开水递到她嘴边。

乔依不接,低着头,忽然一大滴泪水落在他手背上,滚烫的,直烫得他心头一颤。

“没事的,大哥他没事。”林沐阳握住她冰凉的指尖,“一切都会好的,真的,我向你保证!”

乔依总觉得林沐阳隐瞒了什么,如果真是醉驾被拘留,他推掉所有的安排急急飞去平城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啊!她从来没觉得如此担心害怕过,疲惫地靠到椅背上,拼命将那些纷乱而可怕的念头强压下去。

林沐阳见她合上眼睛,一只手仍然握着她,另一只手单手打开薄毯,轻轻帮她盖上,凝视良久,才别过脸去,面沉似水。

下了飞机,孟哲亲自开车来接,见了乔依,脸色一沉,“林子,你带她来干什么?”

林沐阳把行李扔到车尾箱,头也不抬,“她现在还是我嫂子。”

到了此时,乔依反而不紧张了,上了车后,平心静气地道:“你们两个谁说?反正我早晚也会知道。”

前排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片刻,还是林沐阳先开了口:“不是酒后驾车,是酒后伤人。”

乔依心里一抽,紧接着问:“到底怎么回事?伤了谁?”

“南星集团的掌门人,南三秋。老大是在别处吃完了饭,去聚福楼找人的,不知怎么撞进了南三秋的包间,起了争执,结果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孟哲恨恨地咬了咬牙,“都怪我,前阵子和那老小子在生意上有些冲突,就托老大帮我查查他的底,看看能不能捏了他的短处,谁知……”

“孟哥!”林沐阳猛地叫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孟哲扭头瞥了林沐阳一眼,捶了下方向盘,“昨晚上要是我在就好了……”

孟哲叹了口气,继续道:“特警总队和东阳分局两边都去了人,上面压力大,他们也得避着包庇的嫌疑,要拿正来做,所以也没保释出来,恐怕得在拘留所待一阵子了。现在就盼着南三秋快点儿醒来,别落下什么残疾……”

乔依默不作声,心头沉重。事情远远比预想的要糟糕。对方是什么样的背景和人物,而余浩又是这样尴尬的身份。这官司,难办了。若落实了,扒了一身警服都是小事。

正说着,孟哲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听,神色大变,转向灯也没打,一脚刹车滑到路边停下,好半天,才挂了电话,声音从唇缝中挤出来,“南三秋,死了。”

才不过几天光景,乔依就瘦了整整一圈,身体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脸色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嘴唇上也因为着急上火而起泡。

大家都想尽了一切办法,然而余浩的案子很棘手,连去拘留所见上一面都不能,更不用说救人了。因为他的身份很敏感,更因为南三秋的身份和背景,对方咬得死死的,恨不能立即把他判了,拉出去一命偿一命。

好不容易得来消息,余浩自称他确实进去和南三秋说了几句话,不过没吵起来,他只是拿起水果刀,一刀将桌上的火龙果一劈两半,随即就转身走了,没捅南三秋那一刀。

然而人证物证俱全,凶器水果刀上面除了服务生的指纹就只有余浩的,经排查服务生没有嫌疑,那么就是他的嫌疑最大;证人是明星导演东方旭和南三秋的表妹王芷欣。据他们说,当时王芷欣喝多了去洗手间吐,东方旭扶她回来时,就见到余浩匆匆离开包间。

再加上前几天,余浩曾当众和南三秋起过争执,很多人都在场,见到余浩指着南三秋的鼻子说:“你等着!”前后一联系,余浩因积怨酒后伤人,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接连几天,没什么好消息,反而是坏消息不断。乔依看见推门进来的孟哲那血红得似乎要喷出火来的双眼,心里便又是一沉。

“他们要告老大故意杀人!”孟哲咬着腮帮子,太阳穴绷起青筋,狠狠一捶桌子。

过失变故意,若落实了这罪名,起码判个无期。乔依脑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旁边苏东月扶她一把才勉强站住。

“动机呢?故意杀人要动机的呀!”她挣脱苏东月,抓着孟哲的胳膊,仿佛那是根救命稻草。这几天她也恶补了不少法律知识,“他和南三秋能有什么矛盾?我不相信他会因为一时口角之争就去杀人!”

“他当然不会!”孟哲甩开她的手,表情有点儿狰狞,“如果有动机,唯一的动机也是因为你!”

“孟哲你胡说什么呢?!”苏东月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乔依。

“我没胡说!”孟哲恨恨地道,“还记得你生日那次吗?想必他没告诉你,真相是有人给你和林子下了药,搞得你差点儿没命,还差点儿被几个下三烂给糟蹋了。当时没查到主使的人是谁,前阵子起南三秋生意上的底,拔起萝卜带起泥,终于知道幕后黑手就是他!你想想,哪个男人能容忍对自己老婆做出这种事的人?”

“这都是被我连累的!孟哥,你怎么能怪乔依?”门口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乔依的视线越过孟哲肩头,呆呆地看着几天工夫已经形销骨立的林沐阳,魂魄如同蒸发掉了一样,心脏仿佛被利刃划开,痛得无法呼吸,鲜血汩汩地流淌出来,却是寒凉刺骨,僵住了她的全身,动也不能动。

“乔依?乔依!”苏东月小声叫着她,想扶她去椅子上坐下,然而乔依好似雕塑般站着,只有胸口在剧烈起伏着。

“我要去见余浩。”良久,乔依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却坚决,“无论多难,也要想办法见他一面,越快越好!”

她明明刚才还虚弱得似乎站也站不稳,此刻却腰脊笔直,仿佛暴雨中挺立的修竹;苍白的脸庞上,缺失血色的嘴唇紧抿着,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幽亮,仿佛暗夜中深邃无边的大海,在水天交际之处,遥遥亮着两盏明灯。

孟哲愣了,这种眼神,似曾相识,是即便身临绝境也绝不丧失勇气和希望的目光。

乔依并拢双膝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的文件上,用尽量平静的目光看着对面的余浩。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喉头一紧,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使劲揉捏着。

他的两腮微微陷下去,让那原本就刀削斧劈般的轮廓更加深刻;原本丰润的嘴唇干涸着,有一两处爆裂,渗出血丝来;下巴上青青的胡楂仿佛无数根坚硬的钢针,叫嚣着困兽的隐忍;只有浓眉下那双眼睛,仍然黑得深不见底,却在见到她时,亮起了惊喜的星光。

乔依吸了口气,直直看向那双黑曜石般的瞳人中,“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余浩的声音缓慢但却坚定。

“我愿意相信你。可你也知道,这案子到了现在,几乎就是一个死局。”乔依越说越慢,喉头几乎哽住。她停下来,垂下眼帘,暗自喘息了一下,还是不敢看他,只把手中攥出汗来的文件递过去,“签了吧。”

离婚协议书。

对面陷入静默。就在乔依以为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时,传来沙沙的签字声和他淡淡的一句:“早该签了的。”

仿佛一柄重锤敲击在心头,震得她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随即胃部上方传来尖锐的疼痛,瞬间便蔓延开来。

乔依咬了咬牙,一铆劲站起来,拿起文件,说了声:“保重。”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乔依。”余浩叫住她,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净水深流下的细沙,从心头磨过,细细密密地痛。乔依顿住脚步,回过头。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扬起唇角,“你也保重。”

乔依迅速转过头去,再也不敢看他一眼,仰起脸,走了出去。酸涩的眼泪被生生逼了回去,可有什么稀薄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从鼻腔流出来。

“你流鼻血了。”旁边递过一张纸巾。

乔依按住鼻孔,“没事,天气太干燥了。我总是不能适应北方的天气,还是回老家的好。”她使劲吸了吸。腥热的液体倒流回口腔,几乎把喉头也堵住了。

仰头看着天,瓦蓝瓦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真是个好天气。她笑了笑,对身旁的女子说:“他是无辜的,希望你能帮他恢复自由。”

“法官都还没判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和他离婚?”孟哲红着眼,活像头愤怒的豹子,“你的良心给狗吃了?祸害他一回不够,非要逼死他你才满意?”

“孟哲你冷静点儿!”苏东月扯着他用力往门外拉。

“我不走!”孟哲胳膊一甩,苏东月跌开两步,意识到这家伙其实力大无比,叹了口气,低声喝道:“孟老四!”

孟哲被她叫得呆了一下,忽然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丢下袋东西,一言不发,转身沮丧地大步离去。

“乔依,我等会儿再来找你!”苏东月顿了顿脚,追了过去。

乔依捡起袋子,打开一看,满满的都是红色的花生衣,心头猛地抽搐起来。

她的血小板偏低,有民间偏方说吃花生衣效果很好,但市面上很少有卖的。余浩自从知道后,一直托人四处找,时不时地拿回一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