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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很凉。
这是顾乔汐拼命往前游的时候，脑海中仅存的一个想法。
已近深秋，刺骨的寒意顺着四肢百骸疯狂蔓延。顾乔汐在心里把许若白骂了几百遍，好死不死约她去一个那么远的小茶坊，害她赶上了这班天杀的轮船，她死了肯定不会放过他！
到底游了多久了啊……她当时接受特种训练时也就顶多跑个五里地，这次估计比五里地多得多了……
她费力地调整一下姿势，扯着嗓子吼了一句：“阿沐，还活着吗！”气息一松，又沉下去了。
身侧海水传来波动，她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却感觉被一只有力的手在腰间托了一把，顿时轻松下来。顾乔汐惊喜回头，刚好看见阿沐皱着眉浮上水面。
“方向没错，应该快到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安慰她。
“问题是我快坚持不住了……”
阿沐托在她腰间的手又用力了几分：“……你真是警察吗？”
“我再怎么说也是陆警，你把一个不会游泳的绝顶高手扔海里，他也照样淹死！”
“……稳住呼吸，其他的交给我。”“好吧好吧，帅哥拜托你了。”顾乔汐一头扎进水里，任由他拖着自己向西岸游去。
其实她有时候还是很佩服自己的，秋天海水这么冷，游了半天这么累，她居然还是没晕过去。当特警就这点好处，身体素质绝对过硬！
不过，最好别再让她碰到那个杀千刀的强哥，不然下一次她会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正当顾乔汐的耐力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阿沐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应该到了。”
顾乔汐精神陡然一振，抬头望去，果然，晦暗的月光下，不远处的乱石山进入视线。
“天啊，我快喜极而泣了！”本来刚刚还是有气无力的她，居然奇迹般拽上阿沐飞速朝岸边游去。
触到冰冷岩石的一刹那，顾乔汐总算放下了心。矫健的身手在陆地上才真正有了用武之地，她踩着碎石来到山脚，野猫般灵活的身形一闪，转眼间已跃上高处，一面不忘招呼：“快一点啊，一会就该冻病了！”
“你经常来这里？”阿沐紧随其后，身上的黑色皮衣由于妨碍游泳，刚才已经被他丢掉了，只剩下了一件湿透的米色单衣，更衬得他身材修长挺拔。
“……闲着没事，会来这吹吹风。”顾乔汐脚步不停，一边哆嗦着拧了拧长发的水，一边望着他道，“你准备去哪？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钱大概在那艘船上没带来吧？”
……阿沐沉默地拨了一下额前散乱的刘海，半晌道：“我自有办法。”
“可我的意思是说，不如你先去我家好了。”
阿沐的脚步顿了一下。
顾乔汐疑惑地停下来，扶着石壁望着他。
他说：“你很爱管闲事。”
“因为刚才在海里，你也没有丢下我一个人跑掉啊。”“你似乎还不知道我是谁。”
“你不想说就算了呗，是不是坏人我能看出来，我知道你不是就好了，其他的我不多问。”
阿沐那双好看的黑眼睛迅速掠过一抹意外的神色，他沉吟几秒钟，慢慢点了点头。
“多谢你。”
“这话我刚才也对你说过啊，彼此彼此。”顾乔汐冲他露出一个飞扬的笑容，转身迎着夜风，向上攀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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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顾乔汐住的地方很偏，半夜回来很难被发现。不然一对年轻男女满身湿透地在路上飞跑，不让人怀疑才是不正常的。
“这算不算夜半惊魂？！”顾乔汐关紧房门，自嘲地笑了，“我还真是很少这么狼狈。”
阿沐点点头，无声地环视一圈她的房间，包括被刷成浅蓝色的墙壁和小沙发上的公仔玩具。
“你先去洗澡，我记得家里有一套备用的男警服，一会拿给你。”
“你要男警服干什么？”
“有时要配合刑警队执行任务，不让我们这些普通女警员加入，我就换装混进去，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反正这里也不会出什么危险的大事。”顾乔汐被调来崇岛时，上面只说是给警校的大学生分配工作，并没有点明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同事们都是把她当普通小女生对待的，“要知道，我这个人啊，闲不住的。”
“嗯，看得出来。”阿沐答应着，在她的示意下走进了浴室。
顾乔汐望着他的背影，可爱地耸耸肩，自顾自去忙活了。
温暖的水流冲散了萦绕周身的寒气，阿沐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心口处，一道伤疤触目惊心。
接下来要做什么，完成什么，无需准备也无法准备，每一件事，都已经落在了预定的轨迹。他的前路，似乎永远是这样茫远而缺少独自的方向。
到底哪一站会是终点呢？还是说，不可能到得了终点？在任何不可预知的地方，他都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无人知晓。
阿沐低下头，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隔壁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顾乔汐换好衣服出来，把警服放在了他的门口，而后直奔厨房而去。
浴室很快氤氲起濛濛水雾，四周安静得只剩头顶的流水声，慢慢生出了几分静谧的安全感。阿沐犹豫了一下，开门从长凳上拿起了那身警服。
所以，当顾乔汐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满脸不自然的他，顿时被惊到了。
“帅啊，比我们警署的男警员都帅！”
阿沐略显尴尬地转开头：“你做的什么？”
“炒饭。家里没有什么吃的了，将就着吧。”顾乔汐笑眯眯递给他手中的碗，“尝尝吧，我手艺不错的。”
阿沐几乎是下意识地准备拒绝，但不知怎的，触到她清澈眸光的一刹那，他却鬼使神差般地点了头，接过碗来慢慢地尝了一口。
“很难想象你是个警察。”他如是说。
“我也觉得是啊。”顾乔汐笑道，“其实在很小的时候，我是想当作家或者舞蹈家的。”
“那为什么做了警察？你父母的意思吗？”
“当警察……只是巧合吧，我没父母，从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的。”顾乔汐似乎是叹息一声，转身在桌旁坐下。
阿沐的目光沉了沉：“抱歉。”
“没事儿，其实我早不在乎了。”顾乔汐突然道，“对了，那你呢？我可以问问吗？”
“我从小在草原长大，家里都没有人了。”阿沐在她身边坐下，说话的语气也很平淡，平淡得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和你一样，不过我一直在学功夫，学了很多年。”
“练武是件苦差事，不过……怪不得你底子这么过硬，在海里拖着我都不累。”顾乔汐若有所思，“所以……你很孤独？”
他看着她：“为什么这么想？”
“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一个人习惯了，怎么样都是一辈子，哪有孤独之说。”
“那我们自己也要好好活着，至少对得起自己啊，要不然一生那么短，多遗憾。”
阿沐微微转过头，俊俏清冷的侧脸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显出几分暖意。
“你听没听说过雪狼？”
“雪狼？”
“对，这来自草原的一个故事。传说雪狼是草原的王者，也是草原的守护者，从来独来独往，残忍高贵且冷酷骄傲，被它赐福的人，死后可以洗刷罪恶，升入天堂。”他说，“所以，信仰雪狼的人，是不会孤独的。”
“这么厉害？”顾乔汐指了指他衣领处的银制挂坠，“这个就是雪狼图腾？”
“嗯。”
她笑道：“照你说来，雪狼一定没有弱点。”
阿沐顿了顿，眼中掠过一抹犹疑：“应该是的。”
“雪狼么，的确很像你。”顾乔汐道，“认识不久，我这么说大概不合适。不过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的。”
“是么？”
“是啊。”…………
相对无言，于是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安安静静地低头吃饭，谁也没有再次挑起话题。而气氛，却并不如方才在船上那般尴尬了。
有的时候，沉默反而是最好的交流。就如在人世间行走了许多年，一朝蓦然遇到了和自己经历相像的人，无须赘言，那种亲切感却无从消退，如此平和安宁。
夜晚深凉，有人陪伴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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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一个练武的人，刷碗还这么在行。”顾乔汐看着阿沐手中锃光瓦亮的青花碗，很是感慨。
“练武也要吃饭啊，吃饭当然就得洗碗。”阿沐理所当然地回答她，“你是警察，不是也一样会做饭。”
“说的也是，不过还是挺难得的啊……诶对了阿沐，你今晚只能睡在折叠沙发上，不介意吧？”
“可以，不打扰你就行。”阿沐顺手用抹布把碗上水迹擦净，“不过船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的同事一定知道了，明天如果来找你的话，看见你让一个男人留宿，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他们知道我晚上出海了，也知道我会坐最后一班船回来，所以他们现在大概以为我死了。”顾乔汐突然狡黠地一笑，“差不多去过现场，再核实过死亡及失踪人数后，第二天就该张罗着集资给我设灵堂了。”
阿沐意外道：“没想到你对死亡这种字眼一点不避讳，这次船沉事件会死很多人，你似乎也不惋惜。”
“在船上时你比我还冷静，说起这些事你也不觉得惋惜，我还没说奇怪呢！”
“我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说起来我还是警察呢，自然对生死不敏感，挺正常的。”
他盯着她怔了半晌，像是思索、考量、犹豫又有些无奈，但是最终全部归于一个略带孩子气的微笑，这是认识这一晚来首次的笑容，不经意间便显出几分干净柔和：
“好吧，很正常。”
顾乔汐没接口，只是托着腮笑吟吟看着他，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也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世上很多事情就是如此，有的人巧舌如簧甜言蜜语也不能让你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好感，有的人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即使清楚彼此有所隐瞒，却依然觉得，可以信任。
相交有多深，话便说到哪里，说多了就是逾越，无需再提起。显然两人都深谙此理，因而琐碎的谈话中尽管穿插着隐晦的互相探询，却始终未成为主要目的。
他说：“无论如何，认识你是件高兴的事。”
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