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您讲得很好啊！”Jerry赶紧接口，他挺喜欢这种港味的普通话，让汉语有了一种新意思，给熟悉的语言一种重新观察的视角。
ECD笑道：“那就好！”看到李涛打量茶几上的相框，就拿起来说，“这是我太太和儿子，我太太很优秀，她是做媒介的，做得非常成功，我儿子很聪明、很棒，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Jerry很少看到老板介绍自己的家人给员工认识，老板为了跟员工拉开距离总是保持神秘感，更是很少看到老板当众夸自己的妻儿。我们都习惯了以贬为荣，总是说糟糠之妻、不才犬子，看到ECD这样以家人为傲，不禁感叹起来，真是不一样！同时，又觉得这个老板很亲近，完全没有架子。本土和4A，有的不是表面的差异，而是文化上的不同。
ECD给Jerry和李涛倒上茶，说：“今天是你们第一天来到D&O姐（这）边，有些事先和你们谈一下。”
Jerry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他下意识地握紧茶杯、竖起耳朵，把自己变成一只阴天里的风筝，等待那巨大雨滴的敲打。
“你们都是local（本土）公司很优秀的创意总监，希望你们在姐（这）里有很好的发挥，我会全力支持你们、给你们空间的，初次来，你们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如果你们有什么难题，就第一时间找我，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你们。”
Jerry和李涛知道这是场面话，但还是很开心，然而他们都知道，这不是重点，所以都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ECD一边给Jerry和李涛续茶，一边继续说：“我相信你们的能力都是很不错的，但是你们刚刚进来D&O，对于作业流程还不太熟悉，并且你们做事的方法完全和D&O不一样，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不可以降低一下起点，就是不要从CD做起，而是从GH，也就是‘创意组长’做起，等到你们达到D&O对于CD的要求，我就会让你们重新做回CD。”
说到这里，ECD停下来，看着两人。
Jerry和李涛都没想到，原来如此忐忑不安，一直等待他们的是降职！
他们一时很难接受，心情一下子跌落深渊。
是真觉得我们的能力不够呢？还是要挤对我们离开？我们的专业能力真的差吗？这样让我们有何颜面在原来的同事面前抬头？做了四年的创意总监，现在突然变成创意组长，这个打击未免也太大了，哪怕做助理创意总监也要好一点啊。
Jerry感觉这个打击打乱了全身的血液循环体系，是气愤？是不安？是害怕？是羞愧？他的心跳自动加档变速，他暗自调整呼吸，用喝茶掩饰着自己的状态。他瞥见李涛那戴着银戒指的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抚过。
ECD见两人保持沉默，知道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和接受，他们还需要一点引导。
ECD站起来，踱步到窗边，他向窗外看了一会儿，说：“大概有快10年了吧，那时我从香港DBB到BL。” ECD没头没脑的话让Jerry和李涛觉得奇怪，他们一起看着ECD。只有ECD知道，如果你想说服一个人，最好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
“那时我已经是CD了，我想当然地认为我到BL应该继续做我的CD，但当时BL的***（创意群总监）却告诉我，最好从GH做起，当时我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感觉很委屈，后来我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ECD顿了一下，回身望着Jerry和李涛，他们正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故事里，ECD在心里暗暗点头。
“如果我当时一下子空降为CD，其实很难融入公司的环境，会被当做外敌入侵，同事都会抱着‘看你有什么本事’的心态来挑剔我、打击我，反而做不长久。而作为GH进入公司，就是以跟同事同甘共苦、一起打拼的姿态来切入，后来再升为CD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经过那次经历，我明白了以低姿态进入一家公司的重要性。”
Jerry和李涛点点头，又喝茶。
“其实换个角度，你们就会明白。” ECD又走回沙发坐下，再次帮Jerry和李涛续茶，“我们都知道职场上有一个‘高薪者死’的道理，意思是说，一个薪水过高的人，必然会迅速遭遇失败并离开公司。”
这个新词汇吸引了Jerry和李涛的注意。
“薪水如果高于自己的职位标准，必然会导致老板用更高一级的标准来要求你，同事也会对你有更多期待。如果你能力充足，这是好事，但如果你还不够成熟、还不适应公司的作业流程，那么，很快就会让大家越来越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有料，是否真对得起这么高的工资。所以不久以后，高薪者就会露出马脚，成为大家的公敌，从而导致公司内外的普遍怀疑，并和老板及同事发生一次次的摩擦，坐失‘人和’之利，到最后不得不以黯然离开公司而收场。也就是说，当你作为GH出现在同事中时，因为前面有CD帮你挡住了责任，你大可以尽力施展你的十八般武艺，因为你的责任小了，你的束缚也就小了，那发挥的空间自然变大。同事们接受你之后，你也就顺理成章地在同事们的拥护之下成为CD，而不是在同事们的挑剔刁难之下勉强维持一个CD的头衔了。”
ECD说完，看着Jerry和李涛，留给他们一些思考时间。
Jerry觉得，自己已经被ECD说服了，因为他深知，现在到外资做CD底气不足，只不过一时还下不了这个台阶，现在有ECD这番劝导，再看着他那诚恳的眼神，似乎自己再不同意，就成了冥顽不灵之人。
于是Jerry点了点头，李涛见Jerry已经易阵而立，也不想再做无谓挣扎，一起点了点头。
ECD看到两位未来部下在自己的劝说下终于放弃了原来的立场，觉得很高兴。他站起来说：“人生中最美的路线，从来都不是直线，而是曲线，只有曲线是最有魅力的。直线，往往代表着一帆风顺，同时也预示着后边的帆帆不顺。我希望你们勇敢地划一道这样美丽的弧线。当你们走过这道弧线，回过头再看时，会在内心充满喜悦，而别人也会更尊重你们的能力，希望你们早日成为D&O的CD，我等着为你们庆功！”
“哦，还有，为了让你们有个良好的空间，你们可以直接向我汇报工作。这可是为你们破例的哦！” ECD拍着Jerry和李涛的肩膀，以示亲密。
“但有时，你们也要配合一下我们的另外两位CD，也就是BK和Sam，尤其是BK，会和你们对接工作，他们也可以帮你们更好地熟悉作业流程。”ECD说完后伸出手：“好了，很高兴和你们聊天，再次欢迎你们的到来。”
Jerry和李涛分别和ECD握手道别，走出办公室，两人互相看了一眼，Jerry深深吸了一口气：“李涛，我们重新来过吧。”
李涛拍拍Jerry的肩膀，正想开口，这时，HR经理Mandy走过来，仿佛一直在等他们出来一样。
Mandy又重新讲解了一遍D&O的制度，将试用合同交给二人，并带Jerry和李涛去各自的座位。
座位上，刀子和黛子正在整理带过来的东西，把一个个心爱的创意玩具摆到桌面上，从此，就要开始在这里的生活啦！
虽然Jerry内心已经接受了从创意组长做起，但是在见到刀子和黛子的时候，还是有点不自然，不知道要如何跟他们解释，而刀子和黛子却像没事发生一样，跟他聊着进到D&O后的见闻。
“那个……”Jerry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坦白，“从现在开始，我是一名创意组长了！”
“什么？”刀子和黛子望着Jerry，他们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林老师，他们降你的职？”刀子很生气，“如果这样，咱还是不在这儿做了！”
“是啊，怎么能这样！”黛子说。
Jerry笑了：“不要那么冲动，我们从本土公司来，肯定要经过一个这样的过程。没事，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就从创意组长开始做吧，我主要还是来学习！”
刀子和黛子两个人对望着，不知说什么好。
“而且，我现在从创意总监做起的话，遇到的阻力会很多，所以这样安排还是不错的。”
“嗯，外资有点欺负人哦！”刀子说。
“看来我们要更努力啦！”黛子说。
“是啊，让我们重新做起，一起努力！”Jerry说完，开始整理桌上的东西。刀子和黛子摇摇头，也开始忙活了。
Mandy再次出现，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Mandy指着一身运动休闲装扮的大男孩说：“这是文案办办。”然后又指着后面皮肤白净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说：“这是设计师Tina。”
Mandy略开玩笑地对Jerry说：“他们都是刚毕业的小朋友，已经在D&O实习超过了3个月，现在正式成为你的组员。”
“欢迎欢迎！”Jerry跟两个年轻人问好，相互介绍了一下。
由于Jerry原来橙色广告的同事有一部分并没有选择到D&O来上班，所以Jerry这边即使作为创意小组，也仍需要增加文案和设计师各一名。
他让刀子和黛子分别与两位新同事互相熟悉了一下。这时，刀子提醒已经到午休时间了，这一个上午如此长久，让Jerry有点半梦半醒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来了，就要调整好状态，他希望午休之后，可以找回原来那个自信的自己。
中午，Jerry邀请几个组员一起吃了饭，通过吃饭大家有了交流，彼此就不再陌生了。
“哎？Jerry，你怎么吃得这么少？”办办问道。
Jerry笑道：“我这人吃饭有三个习惯：第一，吃的复杂，至少要有肉有菜，这是因为我们创意人用脑比较多，所以营养必须要跟得上，吃得复杂就是为了吸取更多的营养；第二，不能吃饱，每次我只吃个七八分饱，因为吃饱了就没有斗志，发明苹果电脑的乔布斯不是说过嘛，人要‘保持饥饿、保持愚蠢’；第三，饭后尽可能去散步，这是为了让大脑有一段休息时间，以便创意时保持旺盛精力！”
“哈哈！”办办听了Jerry的一番高论，连声赞道：“真是很难得的自制力，像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每次都要吃得撑了才肯罢休！”
刀子和他开玩笑：“等你做了总监，你也会一样吃少的，因为压力太大！”他突然想起Jerry已经不是总监了，便担心地看了看Jerry，不再说话了。
3.会议室
会议室中间是一张巨大的、白色的会议桌。桌上随意摆着一些点心、水果，正中间还摆着两瓶香槟和一些酒杯。旁边放着两圈黑色椅子，有弧形的靠背。墙上，是创始人的画像，以及他亲笔写的那句他最著名的英文格言，翻译过来大意为：“我们都应该快乐地活着，因为我们将会死很久。”
Jerry坐在里侧的一个位子上，不是很起眼，却又不至于被完全忽视。他看着D&O广告的精英们陆陆续续走进来，他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偶尔有人把目光瞥向Jerry这边，又快速收回。Jerry看到ECD劳耀臣的秘书，那个叫做Ann的女孩也走进来，坐在边上。
“行政部脑子瓦他啦，噶忙葛辰光……几个local，啊要兴师动众哇！……”随着门外的声音，走进来一个身影，他黑衣黑裤，右耳有闪着光泽的七个银耳环……啊！这不正是那个“七环CD”BK吗？Jerry心想，看来他对我们橙色广告的同事意见很大啊！
BK一脸不耐烦，进来后重重往椅子上一坐，发出刺耳的响声，会议室里的同事都噤了声，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Mandy的脸色很不好看，BK在门外的抱怨让她很不舒服，这个欢迎会是ECD提议的，又不是行政部门私做主张。即使是行政部的提议也没错啊，全公司似乎就他BK一个人忙，又不是他在给大家发工资。
Mandy终究没有说什么。在广告公司，行政部只不过是为创意部服务的。她站起来看了看，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走了出去，Jerry估计她是去请ECD劳耀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