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晴病了,病得很严重,发着高烧。药吃下去,烧退一会儿,又烧上来。到晚上的时候,许一诺再给她量体温的时候,已经烧到了40度。
申晴闭着眼睛,毫无生机地躺在炕上。“昨天下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烧成这个样子了?一诺,你们没什么事儿吧?”老太太搂着思睿坐在炕沿上,眼里满是心疼。
“没有。妈,什么事儿也没有。”许一诺话说得没有底气,如果老太太知道他那么对她的宝贝儿媳妇,不杀了他才怪。申晴在他母亲的眼里,比这个当儿子的更让她心疼。
“要不,去医院吧。老是这么烧着,也不是事儿。千万别烧出大毛病来。不行,你快去开车去,咱们一起去县医院看看吧。我不放心,我心里一阵阵心慌。快点,别磨蹭了。”老太太踢了许一诺一下。
对这个儿子,老太太越来越失望。她年轻那会儿,老头儿对她不算好,那个时候是生活所迫,吃不上喝不上,哪有时间谈感情。现在不一样了,电视上不是说了吗,吃穿不愁,就该追求点高层次,小年轻人就得讲点感情。他们家一诺可是让她失望了,对老婆开始还行,现在?小卖部的二头都比他强。
许一诺被踢了一脚,赶紧出去发动了车。申晴还在沉睡着,她知道婆婆在这儿,想睁开眼睛,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许一诺把申晴抱在怀里,觉得她的身子是那么软、那么轻。她又瘦了。
申晴醒了,眼睛抬起来是那么费力。疑惑地看着许一诺的脸,“你干什么?”声音中竟然满是紧张。
“去医院。晴晴,你可醒了,吓死妈了。让一诺带你到医院检查一下吧。这一天,烧了退,退了烧的,铁打的也受不了。”婆婆手里牵着思睿,对她说道。
“我不去,妈,我没事儿。”挣扎着想要下地,一动就天旋地转。无力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不去也得去,一诺,这事儿可别依着她,赶紧的。”婆婆挥了挥手,小思睿学着奶奶的样了,也挥了挥手。
“大晚上的,上医院干吗。明天吧,明天再去,妈,行不行?”申晴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许一诺把她放到车上的时候,申晴还在央求着。
“快去吧。思睿我会照顾,晚上在那儿观察一宿。实在不行就住院。老是发烧,得查清楚才行。”婆婆关上了车门,催促许一诺赶紧开车。
夜凉如水,申晴被许一诺裹得厚厚的,半躺在车后座上。两人一路无语,却各有各的心思。
“晴晴,你恨我吗?”
闭着眼睛的申晴,听到他这么样问,马上把眼睛睁开了。“你觉得呢?你觉得我应该恨你吗?”申晴的语气是讽刺的。
“不,你不应该恨我。”许一诺笃定地说,“你应该恨那个人,恨方大正,他是个有家的人,他不应该来招惹你。对,你应该恨他,而不是我。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单身,我有追求你的权力,可他没有!”许一诺砸着方向盘,加大了油门。
“我现在就恨你。你对自己不负责任,对我也不负责任。对,你可以把车开得再快一点儿,明天在网上就可以看到一则消息,夫妻俩半夜飙车,车祸身亡!”申晴的嘴角含着莫名其妙的微笑,“如果真是那样,倒真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
“你说什么呢,晴晴!”埋怨了一句,许一诺还是把车速放慢了下来。
检查的结果,许一诺自责地骂了自己一句。申晴得了肺炎,所以才导致高烧不退。许一诺办好了住院手续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惹得老爹又骂了他一顿,好端端的,作什么耗,把儿媳妇作进了医院里!
申晴打着吊瓶,沉沉地睡了过去。许一诺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抬头看着发出橙色光晕的灯,或许,自己一直是欠揍的那个人吧。明明自己一直觉得是爱她的,可为什么不能包容她?或许是自己的爱太过狭隘了,容不得一点杂质。
如果思睿真的是方大正的孩子,他会把她抚养成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失败,是是非非中,他扮演的就是那个失败的角色。两个家庭四个人,谁是胜利者呢?或许,他应该见见徐方洁了,方大正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他听说过。他想,把这池水搅浑以后,脓包出了头儿,是不是就要好了呢?是不是两个家庭就能回到正轨上了呢?
申晴睡得并不安稳,一直觉得自己坐在一条船上。这条船在海上,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洋。天和水交接的地方,有一颗星星,悬在那里,她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可她走,星星也走,距离永远是那么远。
海水是腥的,海风是湿漉漉的。她的船在海上起伏着,巨浪打来,她呼吸困难,想闭着嘴,不让腥咸的海水流进自己的肺里,可她办不到。
青山的大街,是很不成体统的,因为早年缺少规划的原因,路面都很窄。过去的日子,人们已经习惯了步行,突然短时间内汽车增加了那么多,道路变得拥挤起来。
上午的阳光很好,照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小城就是小城,永远没有大都市的繁忙,这个小小的城市,偏居一隅,像刚睡醒了,慵懒而闲散。
街道两旁的门市,也是到九点以后才开。男人女人打着哈欠,把一碗碗豆花放到客人面前,随手把脏兮兮的手放到围裙上擦擦。吃早餐的人熟视无睹,仍然把炸得鲜亮的油条放到嘴里,嘎巴嘎巴地脆响一片。
汽车喇叭一阵阵狂响,那肯定是谁家的毛驴车挡在前面,毛驴车司机回过头,甩了一下鞭子,“都是司机!着什么急,论年头,我这车是你那车的祖宗!”后面汽车里的人没办法,只好慢慢跟在后面,等到了宽敞的地方,马上一个转向,飞速地从毛驴车旁边滑过。毛驴见惯了这种场面,张开嘴“啊啊……嘎嘎……”地一阵长叫,比汽车的喇叭声大多了。然后再把尾巴一撅,一堆儿冒着热气的驴粪蛋便滚到了粪兜里。
许一诺站在街头,对这种情形显然已经非常习惯了。刚毕业从大城市回来的时候,到县城来觉得很不可思议,同样的城市,只是大小不同,为何差别如此之大?后来发现自己的思考很没意思,他改变不了现状。
刚给徐方洁打了个电话,约她出来见一面。早晨,申晴喝了一碗粥,液体又挂上了。他拜托同屋的人帮忙照顾,他想出来买点东西。嘱咐好申晴,看好液,休息好,有事儿打电话等等,就匆匆出来了。
街上有个新开的冷饮店,依他们两个人的年纪,真不应该到那种地方。可这个时候,能到哪里见面呢。青山这么小,上午开业的除了饭店就是商业门市了,想找个聊天的地方还真没有。
许一诺安静地坐在位子上,脑子里想着该怎样跟徐方洁把话摊开,如果徐方洁大闹他该怎么办。
门被推开了。徐方洁走了进来。徐方洁原来一直属于比较丰腴的,今天出现在许一诺面前,许一诺发现她竟然这么苗条,甚至比申晴还要纤细。徐方洁的脸色很不好,腊黄腊黄的,好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徐方洁走出来,看到许一诺已经站在了座位前。她认识许一诺,虽然不算太熟,可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方大正的朋友,也知道他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徐方洁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他出来见面,反正一接到这个陌生的电话,她就好像猜到了什么。
“嫂子,请坐吧。”许一诺点点头,说话十分简洁,反正大家都认识,不用那么客气。
“你叫许一诺,我认识你,在那天我公公的葬礼上。”徐方洁看着许一诺的脸,像是想看清楚他要干什么。
“嫂子,我长话短说,有些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真相。”徐方洁的心一动,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要告诉她关于他的事情?
“好,你说吧。”徐方洁喝了一口茶,这茶的味道可真苦。
“我以前是方大正的朋友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吧。”徐方洁点点头。“方大正以前曾经有过一个下属,叫申晴,她是我老婆。”
“嗯,我记得,那天葬礼上,那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大正跟他谈了好一会儿。”徐方洁饶有趣味地盯着许一诺,她已经知道这个男人要跟自己说什么了。“如果你想告诉我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见不得人的关系。那对不起,我不想听。”徐方洁放下了茶杯,抓起包想走。
“嫂子,你坐下,听我说。”许一诺很纳闷,方大正的老婆,不是个母老虎吗?怎么母老虎转性,变成贤妻良母了?
徐方洁想了一会儿,又会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嫂子,你知道这件事,表现出来这么大度,我倒是没有想到。今天请你过来,不是想办法报复他们,也不是想对他们怎么样,只是想让你听听我这个做丈夫的苦。你知道吗?知道这件事以后,我就跟疯了一样……”许一诺也不知为什么,对这个长他近十岁的女人说自己的感受。他只是想,他们之间有相同的遭遇。
听着许一诺的讲述,徐方洁心里竟然有些高兴。那个女人,被自己的丈夫这样整治,而方大正,那个女人心心念念的男人,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女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嫂子,我还想叫你一声嫂子。你说,我做得对吗?我是不是太狭隘了?他们之间,或许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了,可我只要一看到、一想到,就会失控。我不想失去她,真的不想。”徐方洁心里惨笑,自己丈夫情人的老公,跟自己说这些东西,真有意思,“与虎谋皮”?还是其他?
“许一诺,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想你应该知道。方大正再主动,你老婆如果不半推半就,也上不了这个贼船。我不想指责我的男人。我跟你一样,知道这件事以后,心冷到了极点。可我先问自己,你还想跟他过下去吗,如果想,就得容忍;如果不想,干脆一拍两散。”
“一个女人,出一家入一家容易吗?再说,如果我跟他提出离婚,那我儿子怎么办?我不想让他在单亲家庭中生活。就在知道这件事以前,我就已经感觉到他的心离我越来越远。不怕你笑话,我跟他,曾经有一年多没有那方面的事儿。改变不了他,就改变自己,通过改变自己来改变他,这个渠道或许能解决问题。”
“但我们俩不一样,你是男人,比我聪明,比我年轻。你离婚了,你能再娶个大姑娘。可我就不行了。我只能在这棵树上吊死。所以,我不离婚,我改变自己。我们现在不挺好的吗?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知道,但他的人在我这儿,这就足够了。”
“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许一诺听完徐方洁的话,心里不由为之一动。男人和女人,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自然会选择不同的解决方法。“你劝我跟她离婚,再找其他人?”呷了一口茶,许一诺挑起眼皮,直视徐方洁。
“离婚?你们离了婚,不是给他们创造条件,方大正不就离我更远了吗?我想,你并不想真的跟你老婆分手吧。否则的话,你也不会来找我了。”这个女人不简单,这个想法一下子反映到了许一诺的脑海里。
“那你是什么意思?任由他们发展,把我们两个抛到一边?”
“那倒不是。你管住你老婆,我管住我老公。我不想给你老婆腾地方,你也不想给我老公腾地方,是不是?”
“必要的时候,我会考虑放弃。我受不了,整天在猜疑中过日子。”许一诺颓废地说。
“如果真这样,那我看不起你。自己的婚姻得靠自己去经营,发生了问题,解决问题就是了。你能保证一辈子只喜欢你老婆一个人?”徐方洁脸上的笑,竟然含着鄙夷。
“你不用看不起我。我不是那种轻易服输的人。”
“看看你老婆的QQ聊天记录,还有她的空间,你会发现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糟糕。”徐方洁抓起包。
此时此刻,她的心一下子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