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诺到岳父家里的时候,母女俩还没有到家。许一诺是开着车来的,申晴带着女儿又要转车,又要等车,回来肯定要晚一些。许一诺没敢进岳父家的门,而是把车停在了村口,等娘俩回家以后,再进去看情况。
申晴是打了一辆车回来的,她可不想让思睿在车上被挤来挤去的,就像刚才那样,把思睿气得直哭。车上的人太多了,也难怪,正是过年的时候,春运高峰吗。
母亲去世以后,家里只剩下父亲一个人。刚结婚的时候,申晴特别想把父亲接到自己家里去,可老人不愿意动,说自己在这里住惯了,熟人多,还有大家照应着,说什么也不答应。
老爷子看到女儿回来了,很高兴,又看到了瓷娃娃似的外孙女,更是高兴地胡子都翘了起来。“一诺呢?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回来?”
“他在他家过年,我在咱家过年,你一个人过年挺没意思的,他又舍不得离开他爹妈。思睿奶奶还生病了,离不开人。”申晴暂时不想把离婚的事儿告诉父亲,还是让他安生地过完这个年再说吧。
正说着这话的时候,许一诺的车停到了门口。老爷子眼睛一亮:“你这孩子,净编瞎话,一诺这不是来了吗!”
“爹,您老身体挺好的吗?”许一诺有礼貌的问了一句,眼睛却瞟向了申晴。
“你来干什么?”申晴语音不善,父亲在一旁支起了耳朵,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两个人之间可能出现了状况。
“爹,跟我们一块去过年吧,就你一个人,多没意思啊。”许一诺想来个曲线救国,如果自己以说得动老爷子到他们家过年,那申晴肯定会跟着回去的。申晴就是这么个人,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会让老人受委屈。
“小晴不是回来过年了吗?怎么你又来接我到你们家过年,这是怎么回事儿?小晴,你告诉爹,你们是不是生气了?”老爷子一点也不傻。
“没有,爹,没有,晴晴就是惦记您,可我又来不了,我妈那病着,我得照顾她呀。爹,您看我来接您了,您就跟我们一起去吧。”许一诺仍然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他希望申晴能明白他的心。
“许一诺,你跟我走,出去买点东西。”申晴不想当着父亲的面,把所有的问题都摆出来,这样父亲会担心的。
许一诺看申晴故意卖了机会给他,急忙屁颠颠地跟在了申晴身后。两个人走到了一处没人的房子后面,天冷得狠,申晴穿着羽绒服,许一诺的身上却有些单薄。
“许一诺,你想干什么?还想什么幺蛾子?事情一步步走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想怎么样?那个叫余月的,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是不是对她像对我一样,用完就抛弃?你可真是喜新厌旧的典范。怎么,这么快就厌倦了余月?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太快了。据说,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你这样就抛弃了人家?”
“晴晴,我只想跟你过一辈子,我不想跟她。”许一诺委屈地说道。
“晚了,晚了!你以为,我们现在还有这个可能吗?你让我怎么办?那个女人怀着你的孩子,哭着喊着让你回去,我呢?还要以什么法定妻子的名义在那守着你?拜托,你觉得这样合适吗?这样对我公平吗?”
“求求你,晴晴,别丢下我!”许一诺红着眼圈儿,想把她拥进怀里,却被申晴推开了。“不可能了,回不去了!你快回家吧。年后上班,记得一起到县里去办离婚手续,别再拖下去了。尽快娶了那个女人,月份大了,不好看!”
看着申晴毅然决然的背影,许一诺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有的错可以犯,有的错是千万不能犯的。好比吸毒,以为自己有很强的控制力,却不知毒品上瘾后,反被它控制。
早在几年前,许一诺就做了一个茧,把自己牢牢缚在这个茧里,结果只有一个,死去的爱情与婚姻。颓废地回到家里,父母正焦急地等着他回来,希望能把母女俩一起带回来。他们失望了,只有儿了一个人下了车。
“一诺,她为什么要走?这是怎么回事,前两天不是好好的吗?你又怎么惹着她了?”父亲劈头盖脸地问道。
“余月来了,不知说了什么,晴晴一生气就走了,她不会回来过年了。就让她陪着她爹吧,反正一个人过年挺冷清的。”许一诺无奈地说道。
“什么!余月,她来干什么!好大的胆子,都是你造下的孽!你说该怎么办吧!”父亲喘着粗气,恨不得拿起拐棍揍他一顿。
这是一个很凄惶的年,申晴和孩子在的时候,家里经常欢声笑语,可这个年却什么也没有,三个大人,对着一桌子饭菜,食之实在无味。母亲一劲儿找申晴,时不时地嘟囔着申晴的名字。
最可怕的就是想起思睿来,母亲更是控制不住。思睿是跟奶奶一起长大的,她跟奶奶的时间要比妈妈的时间长。祖孙俩的感情很深的。
“一诺,把晴晴,接回来。”母亲说话很费劲儿,勉强能听得懂。
“妈,妈,让她在家住两天吧。”接下来又是一堆没完没了的废话,说完只一会儿,母亲又要去找,还得把那些车轱辘话再说一遍。如此数次,就是神仙也烦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初七上班。申晴一大早就打来了电话,告诉许一诺她请好了假,会抱着孩子准时在民政局的门口等他。许一诺仰起头,看着清冷的灰色天空,终于还是要分开了。他没有办法,他留不住她了。怪自己,好好的一个媳妇不知道心疼,整天折磨她,还在外面养一个女人。这是最大的错。
申晴很坦然,该分手的时候,利索分手,不用老是拉扯着,犹豫不决,这样最容易出事儿。
春节是大节日,虽然规定法定假期是七天,但七天时间除去走亲戚的,基本上没有个人的休息时间,一些地方便采取明上暗歇的方式,反正民俗上的事儿,谁也不好说,比方说初八,家里如果有八十岁的老人,那可是要“庆八十”的。家里的亲戚都得来,共同给八十岁的老人祝寿。
再比如,正月十五十六,那是千年传统的元宵节,如果你单位不放假,指不定被骂成什么样子呢。
申晴早早地来到了县民政局,婚姻登记处还锁着门,外面很冷。申晴不住地跺着脚,用戴着手套的手试图把脸捂得暖和一些。远远地看到申晴在那里又跺又跑又跳,许一诺心头涌上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车停在她的身旁,摇下车窗:“晴晴,进来暖和一下吧,外面太冷了,车里有暖风。”
申晴摆摆手,表示不上去。许一诺很郁闷,现在就要和自己划清界线吗!他郁闷地开着车窗,掏出烟来一颗接一颗地抽,直到把自己抽得有些恶心,跑到路边去吐。“你怎么了,是不是早晨没吃饭,开车的不是都不晕车吗?”申晴跺着脚跑过来问道。
可能因为所有的问题都要有一个结果,申晴显得很主动,精神也不错。“烟抽多了,到车上去吧。即使不是夫妻了,也是朋友,是不是?”许一诺也拿出了大度,再次邀请申晴上车。
“少抽点烟,我可不想当二手烟民。”申晴上了车,车里比外面暖和多了,虽然许一诺开了车窗。
许一诺把车窗关上,头靠到了玻璃上,向后面瞅着申晴:“晴晴,你是不是特别想离开我?”
“你别问这样的问题了,好不好?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吗?”申晴真怕许一诺再展示自己温情的一面,她怕自己经不起诱惑,再次被他感化回到他的身边。
“晴晴,你连我说话都不愿意听了吗?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们的感情得有多深厚?一个余月,就能把我们分开?”
“你以为仅仅是余月吗?还有多少过不去的坎儿,还有多少打不开的心结?太累了,我想把套松下来,让自己喘口气。我不想在活在你的折磨和嘲讽之中,不想,真的不想了!你竟然可以把我们之间最私密的事情告诉余月,这不是表明很信任她吗?你想想,什么时候你如此信任过我?”
“别再说了。已经到了这里,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好好照顾两位老人,‘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有福气,两个宝在你身边。凡事儿多听听他们的意见,他们走的桥可是比你走的路都多。那些古话是不能扔的。”像一位老大妈一样,申晴语重心长地嘱咐着许一诺。
“晴晴……”
“打住,不许再说了。”申晴蛮横地制止了许一诺,“快点下去,婚姻登记处的人上班来了。”申晴推开车门,快速走了进去。
许一诺一步一捱地走到了登记处门口,大约五十米的距离,他走了足有一分多钟,申晴站在那里,看他步履艰难地走了过来,感到非常酸楚。
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没有想到,年后第一天上班,就有人来办离婚,这还是真的很少见。问了两个人结婚的理由,给出的都是感情破裂。看到两个人都很坚决,登记处的人想要调解,申晴却给出了非常明确的答案:“如果您想要调解,我想告诉您,别浪费时间了,根本无法调解。你就说怎么办手续就行了。”
拿出鲜红的结婚证,换来了一个绿色的离婚证。走出婚姻登记处的门,申晴并没有预想的那么轻松,她有些伤感。她,最终没有逃过七年之庠。离婚结婚,再离婚再结婚,有些人一直重复着相同的事情,离了一次,什么也留不下,结了一次,什么也保留不下。
许一诺看着申晴,想换她,却再也不能了。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夫妻了,那些本属于夫妻之间的亲密动作,再也不能做了。
“上车,我送你回去吧。”申晴摇摇头。孩子给她了,其他的她什么也不想要。许一诺把城里的房子给了她,还一次性给了思睿的抚养费10万元,保证让她衣食无忧。
“上来吧,虽然已经离婚了,可我还是思睿的父亲,你还是思睿的母亲,这个谁也改变不了!你就当我为思睿作点事情吧。”许一诺无限伤怀。绿色的离婚证拿到手中的时候,他竟有托不起的感觉!
申晴默然,没有再拒绝,上了许一诺的车子。
“那里有个快餐店,已经十一点了,一起去吃个饭吧,就当是散伙饭。”许一诺声音着透着很多种情绪,这些情绪纠缠在一起,理也理不清楚。
“好吧,好聚好散。”
“好散才能好聚。”许一诺跟着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在想什么,申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快餐店里人很少。许一诺去取菜,申晴安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没有激动,没有悲伤,好像一切都应该如此。
几年前,满怀期待地嫁给了他,希望从此能有一个终生的依靠。时运不济,她没能逃开命运的安排,因为与方大正的瓜葛,她的婚姻没有“寿终正寝”。如果没有方大正,是不是还会出现圆大正、平大正?或许,他们的婚姻基础本来就不牢固,经不起岁月的侵蚀。如今,她并不华丽地结束了,是余月的幸运还是自己的悲哀?
快餐店是中西合璧的,里面什么都有,许一诺问过申晴想吃什么,申晴说随便。一会儿,许一诺便端来了几盘饺子,放到了申晴的面前。
“这饺子不错,好几种馅。”分开了,要吃饺子,这是习俗。申晴没有说什么,接过许一诺递过来的碗和筷子,细细地吃了起来。
“晴晴,如果没有余月,你还会和我离婚吗?”许一诺低低地问。
“没有如果。现在再谈这个,已经没有必要了。你不是有余月,提这个假设实在没有必要。”申晴压抑着心底的情绪,尽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没有必要。呵呵……是没必要了。当初辛辛苦苦地追你,不是为了折磨你,而是想要好好爱你。看来,不是家庭琐事打败爱情,也不是其他什么,而是不信任打败了我们的婚姻。”许一诺眼圈儿发红,他把脸扭向窗外,把眼泪瞪了回去。
他懂得爱,也知道如何去爱,可却不知道如何守护。在得到申晴的那一天,许一诺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失去她,这一天真的来临,他彷徨而无助,只能在命运的牵引下做着并非所愿的事。
那个曾经属于他们的家,已经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怅然若失的回忆,和一次次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