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自有天意,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虽然大多数人不相信命运,但命运却掌握着所有人。
2002年的第一片桃花开的时候,方大正察觉到,自己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来到下青坪已经一年多了,工作已经轻车熟路,驾驭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了。马平凡越来越倚重方大正,原来规定由他协助分管国土,年初调整分工的时候,他这个组织委员,责任已经横跨党政两个摊子了。把国土所划归方大正来管理,马平凡有自己的考虑,他看的是方大正的能力,不但是社会交往的能力,更多的还是办事的能力。
在别人的眼里,方大正就是个能人,但方大正自己却没有察觉,每天都觉得过得比较“痛苦”,多了一摊子事儿,工作更加多了起来,每到周二的晚上还要带班,晚上不回家,他学了很多东西,每天看书都要看到半夜。
最可贵的是,他的写作水平也得到了明显提高,这是县委组织部下的结论,在所有的组织委员中,他写出来的材料,质量明显高于其他人。有谁知道,曾有一段时间,方大正把县里的材料都搬了出来,一开始是照猫画虎,后来驾驭越来越自由,写材料这件事,也是熟能生巧的活儿。写得多了,自然也就写好了,有句话不是说“熟读唐诗三百诗,不会作诗也会吟”吗,就是这个道理。
方大正虽然不喜欢写东西,但工作需要,他愿意去学,愿意去写。申晴也一样,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一旦发现工作有哪种能力成为短板,都会尽量去补齐。从方大正那里,申晴学会了很多,材料也写得越来越好,由此她也走进了马平凡的视野。马平凡知道,一个乡镇如果出一个笔杆子,那将是宝贵的财富,他可真幸运,现在一男一女两个笔杆子,有人把自己的工作总结出来,适当拔高儿,下青坪的政绩自然也就出来了。
凡事靠总结,马平凡知道,方大正自然也知道。在青山县,会总结、会写材料的人并不多。会写材料的人总是留不住,这点,马平凡是最清楚的。但方大正除外,因为他已经是副科级领导干部了。写材料是本事,但也会成为“人往高处走”的一种枷锁,人们已经把你固定到了“写材料”这项工作中,想不出你还有其他能力。
对外,马平凡极力推出方大正,而绝口不提申晴。申晴并不知道马平凡是怎么想的,她也不往其他地方琢磨。两个人是好搭档,彼此关心着,彼此欣赏着,已经足够了。
“县里今天上午开了村两委换届选举的会,你也去了,那些材料好好研究研究,村两委换届选举这事儿是乡里最大的事儿了。每个环节、每个细节都要考虑到。按照上面的要求,咱乡里的方案尽快组织弄出来,后天是周五,开个党政联席会研究一下。”马平凡一直最担心村两委换届选举,村这一级,三年一次,每次选举都是一次阵痛,乡里忙,村里忙,户里忙,整个农村布满了火药味儿,处处暗流涌动,平时挺好的两个家庭,有可能莫名其妙地就大打出手。
方大正也参加过农村换届选举,一般来说,这样的工作都是全乡上下齐上阵,不管你在哪个所哪个站,必须全体出动,就是这样,也难免会出现疏漏。最可怕的是,一些农民对相关政策的研究,比乡干部、甚至有些县干部掌握得还透彻,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整个村换届选举的失败。在方大正眼里,农村换届选举,不单是一次人员的调整,不单是一次民主的实践,更是一次村庄权力的再分配。
在一次次大规模的再分配中,外力、内力相互作用、相互影响,最后找到一个各方利益的平衡点,有的村这个过程相对短一些,有的村则相对长一些。短一些的,村民得了实惠,很快能走向先进的行列;长一些的,村庄上下整天乱哄哄的,上级好项目、好政策都落实不了,最吃亏的,当然还是村里的百姓。
对下青坪的这14个村,方大正心里还是有数的,先分了分类,扒了扒堆,基本上没有问题的,有7个村,占了一半;有些问题但不大的,有3个村,只要程序把握好,不让人有可乘之机,应该没有问题;剩下4个,就是问题比较复杂的村了,这几个村,大多数是历史遗留问题得不到解决。有些问题甚至能追溯到解放前,这样的问题,除非得它自然消亡,否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哪儿都有理,就乡政府没理,方大正深知这一点。
认真地看了上级的文件政策,方大正心里有了底儿,把申晴叫过来,列了几条要点,让她起草方案。一如既往的,方大正的门仍然敞开着,为的就是不引起他人的非议,申晴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方大正一眼,回手带上门。申晴转身的一瞬,方大正有些恍惚,甩了甩头,想把申晴的影子甩出去,却发现自己失败了。
晚上又得加班了。打了个电话给徐方洁,徐方洁哼了两声,挂了电话,两个人之间,总归有些隔膜了。徐方洁所在的工厂停了以后,再也没有了复工的迹像,徐方洁也不提这个茬儿,每天接接孩子,打打麻将,这种生活,她喜欢。
申晴稿子出手很快,因为有上一年和上级的文件底子,起草一个方案,不是什么大事儿,关键在细节。申晴揉了揉手的关键部位,打字时间长了,腕部又有些疼痛,甩甩可能会轻松一些。抬头看看表,已经快7点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正想着明天一早给方大正交差,却不料方大正推门进来,手里提着盒饭。
“来,吃点吧,看你没走,买了些吃的。”把盒饭递过来,坐到申晴对面旁边的椅子上。
“方案草稿已经出来了,看看吧。”申晴很自然地接过来,心里涌起一阵甜蜜。每次加班,方大正都会提着盒饭过来,他的心真是细呢。
“这么快?我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交给马书记。后天开会就可以通了。辛苦你了。”申晴吃饭很细致,一次吃的量也不大,绝对是细嚼慢咽的标准动作。
“嗯,打出一份来,我去看看。”申晴照办。
方大正拿起稿子,站起身来,回自己的办公室。申晴心里有些失望,方大正一向如此,好像是怕惹人非议一样,每次与她单独相处,都时间极短。申晴叹了口气,盒饭吃到嘴里,有些不是滋味。半盒盒饭再也吃不下去,索性不再吃了,又坐到电脑前,玩起空档接龙的游戏。
已经快八点了,看来是没有什么事儿了,自己是不是要回家呢?还是回去吧,母亲又该着急了。穿上风衣,拿起包,申晴回身锁上门,朝方大正办公室走去,敲门,走了进去,方大正正在看方案。“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家了。”
“哦,行,先把那些文件拿过来吧,我还得好好看看,有些地方写得不太明确。”方大正看着申晴,一件银灰色的短款风衣,牛仔裤,平底鞋,一条淡黄色的丝巾,装扮很简单,却风情无限。他的心猛得悸动了一下,不想让她离开,想让她留下来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
申晴答应着,回自己的办公室把文件都拿了过来,放到了方大正的办公室桌上。“你看,这些地方都需要修改一下,跟今天的文件有些冲突,这次方案跟上次不太相同。”申晴站在方大正身旁,看着方大正用笔在草稿上画着。
女人特有的体香传到方大正鼻子里。方大正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搂住申晴纤细的腰肢。申晴挣扎了一下,方大正搂得越发紧了。
“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吗?”方大正喃喃着。申晴不再挣扎,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方大正搂住自己,胳膊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揽住了方大正的头。好久没跟女人亲热的方大正,胸中似有一把火烧了起来。猛地揽过申晴,同时把椅子推离办公桌,申晴站立不稳,一下子坐到方大正的怀里。
急切地,方大正寻找着申晴柔软的唇,她搂着他的脖子,鼻子里轻哼一声,似在撒娇,似在邀请。两片唇粘到一起,方大正柔软的舌钻了进去,迫不及待地吮吸,逗弄。
一只手钻进她的衣服里,把掖在牛仔裤里的内衣拉出来,方大正终于触摸到了申晴如水般的肌肤。她的后背光滑而细腻,他的触摸,让她一阵阵战栗。
“大正,大正……”耳边申晴喃喃低语,却一下子敲醒了他。他停了下来,她依然在他的怀里,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疑问。
“对不起,对不起,冒犯了你。”方大正慌张地替她理平了衣服,眼神里满是愧疚。申晴坐在沙发上,脸红红的,流着泪水。眼里有失望,甚至还带着绝望,方大正的心揪在一起。蹲到她的面前,头埋进她的双腿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能,我有家,对不起……”
“别说了,我知道,你有家,可是你已经走进了我心里。大正,我的心里已经住不进别人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申晴失声痛哭。两人无语,只是相对而泣。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这就是最大的悲哀。申晴站起身来,抹干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地走了。
手上还有她的余香,人却不在了。方大正听着申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空落落的。他终究无法逃离,如果上天已经注定让他拥有这份爱,是对他的眷顾?还是对他的惩罚?
走在空荡荡的街上,店铺反射出的灯光拉长了申晴的影子。她走得很慢,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正在走向一个巨大的错误,明知没有结局,却偏想要得到一直想要的东西,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是自己一直想要找到的那个人,可他现在已经属于别的女人,属于另外一个家,他离自己太近,偏要拉进他的结果,只能是他受伤,自己也受伤。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和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相爱而不能,为什么让世俗的眼光成为我们的阻碍!那个女人,凭什么拥有他,凭什么!”申晴一直默念着这些话,走到家门口竟浑然不觉。
无法逃离,就要迎上去吗?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在十字路口徘徊的两个人,不知该向哪个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