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曾小白真的是得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无论如何曾小白都不肯说出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米若蕾开玩笑说:“不会是相思病吧,都相思成疾了。”这个时候我不敢用眼睛去接曾小白的目光,我感觉她对我有敌意,故意在疏远我。顾思语似乎也感觉到这一点,也有些拘谨的样子。其实就我和曾小白那点破事儿,也算不得什么,但顾思语是一个心思细密的人,一丁点儿的不适都会被她觉察到。真是应了那句古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曾小白在医院里住了一天就出院了,可能是没钱吧,这住上一天不吃不喝也得好几十块呢。米若蕾时间很紧,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米若蕾一走就只剩下我和顾思语,说实话,曾小白越是不说她的病,越隐瞒,我们越是觉得她这病不一般。我甚至想到她嘴唇苍白面容安详地躺在鲜花翠柏中的情景,心不禁有点儿发酸。
“你们都走吧,我这病可会传染的,别到时候连你们也跟着我去见阎王爷了。”
“曾小白,有什么事儿你说出来,咱们好歹朋友一场,也不会见死不救了。人活在世上谁还没遇到一点儿难题,非要拿命去赌吗?”
“楚文学,这是女人的事情,你一个爷们儿不懂,就别瞎掺和了。”
“曾小白,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你还有完没完啊。”
这情形没法再往下待了。曾小白病了,我觉得还真有点儿不可思议,相比之下,我还是更愿意看到她一副腾云驾雾气吞山河的模样。我时常想到曾小白病入膏肓的景象,像一个本来气色红润的红薯,受到细菌的侵害之后,从根部开始溃烂,慢慢向上,由内而外。我突然又想到曾小白说的那句话,这一生中如果她的生命就此打住,她还有很多人生的快乐没有去尝试,她的走无疑是带着巨大遗憾的。毕竟我和曾小白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果不是后来她搬走,我们可能还是邻居。我觉得我应该多去看看她,陪陪她,哪怕是送她最后一程。
世事无常,前一秒曾小白还像一只兔子似的,再老奸巨猾的猎人也没打中过她,但这一次被老天爷框中了。曾小白的命再强,也强不过天。
我再次去见曾小白时说:“曾小白,我绝不会想到你会是第一个离开我们的人,我觉得当我们都死得差不多了,你还会顽强地活在世上。你说了,你是白骨精,你是这个食物链的终端。人活着也许不需要奋斗就可以做一只兔子,但要想成为一头狮子,那得经历多少关卡,要蓄积多少能量,不断变身才能‘狮视群雄’啊。”
曾小白被我的话打动,十分感动地看着我问:“我真的会是最后那个留在世上的人吗?”
“当然,你是妖孽。”
“楚文学,我都快要死的人了,你还拿我开涮呢,我有那么难看吗?”
“曾小白,看你都尖嘴猴腮成什么样儿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吧。”
听我这么说,曾小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白了我一眼,突然问:“顾思语呢?”
“估计正在葬花呢。”
“她还真把自己当林黛玉了!”
话说到这个节骨眼上,我们都沉默了片刻。
我突然觉得曾小白不会轻易就这么死,她是谁啊,用脚跺用刀砍她都能逢凶化吉的主儿,她会被小小的病魔吓倒?
曾小白突然道:“反正我也没几天活头了,人要真跟死较上劲儿,什么都不重要了。”
“嘿嘿,怎么啦,这还没怎么着呢。老天爷让你死你就死啊,老天爷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惩罚惩罚你,没真想让你去见阎王爷呢。你才多大岁数呀,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咱得战斗到底。”一回头却见曾小白泪眼婆娑起来。这历史性的一刻,我往后跨了一步,但是绝不是历史在倒退。
“活着没感觉,可当生命即将结束时我才感到恐慌,我的那些远大的人生理想和抱负都没有机会去实现了,我不甘心啊。”
我想对曾小白说她走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曾小白在前仆后继呢,她其实没必要这么自责。但这种话说出来肯定会伤着曾小白的,我说:“你要相信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一个妖精,哪怕所有人都不在了,你还岿然不动。”我心里也很不好受,我想到曾小白摆地摊那会儿起早贪黑忍饥挨饿的情景,她有时是好口出狂言,但她那是有口无心,老天没必要这么惩罚她。这种人命贱,可以留着她的命,让她在现代丛林里穿梭,受尽凌辱和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