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鸡茅小店老板
大龙向村外走去。
喂，那个小孩，会写字不？
村外有家鸡茅小店，门前点着一个气死风灯，老板坐在灯下虚空数星星。
他一看到大龙小小的身影就喊。
会几个，写什么？大龙走过去，哑着嗓子说。
来来来，太好了，帮我写几个字。
老板有水吗，我想讨点水喝。
喝水，跟我来。大龙跟他进了廊房。这是普通三开进房屋，里面一桌一椅一柜一床，此外别无长物。桌上摆着一张大纸，旁有笔墨，还有一水壶，几个水杯。
那有水，随便喝。老板说，一屁股坐到那唯一的椅子上。大龙看看老板，先倒杯水奉于老板面前，又自己倒水开喝，一连喝了三大碗。
你这是从哪来，到哪去呢？老板看着他那狼狈样，问。
谢谢你的款待，不知你想写什么字？我是否能帮上忙？
老板见他不肯说也不勉强，就坐直了身子说：先写没水。
？大龙看看他。就是没有这个？他一指水壶。
怎么，不会写？老板问。
大龙说，写多大的呢？
可着这张纸写。
于是大龙可着那张纸写上：没水。
老板小心翼翼地把字纸拿开，放到床上，又在桌上续了一张纸，这回写停。一个字。
可着纸写？
是。要大的。
大龙可着纸写了个大大的停字。
小兄弟，字不错哟。老板笑着看他，秃秃的脑门油亮亮的。
那我告辞了。大龙说。
小兄弟，天色已晚，前面就是荒郊野外，你去哪里？老板问。
去我该去的地方。大龙答。
天黑如墨，只有西边存有一些亮色，他向着西方走去。
麻木的脑袋里还还想，看我这个点背的，替人写三个大字还是没水和停。没水了，当然一切都停了。这个老板是什么人，怪怪的。他一边走一边吃那个小饼。
四野无人，漫漫夜色，他走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这条路被芳草掩埋，有时仅仅看到一些路的痕迹罢了。山风拂面，蝙蝠在头顶上四面乱飞。路边影影站着高大的橡树，伸着图案似的叶子。哪里有溪水声，哗哗响。再往前走看到了，这儿隐着一弯清水，在夜色下蓝碧清幽，流出一道小溪顺着山势向下流去。大龙看看溪水，水不深，流得却很急，就在大石的光面上，象一幅银纱从上头直铺着下来。
大龙想都没想就走进溪水。哟嗬，他不由叫了一声，水真凉啊。那水在他脚下溅起白沫发出哗哗脆响。风仿佛借着水势鼓起他的衣襟，他一个站立不稳，落入水里，顺水就冲向山下去。
湍急的山溪水流到山脚汇成深潭又缓缓地向着大江流去。大龙放松身体顺流而下，跃过一道小瀑布，一冲就到了潭底。他躺在碎石间懒得动弹，也没处可去，这大把的人生光阴于他而言有些多余。
周围是飞泻的急流激起的朵朵水花，鱼儿们上窜下跳在这里嬉戏，尾巴时而扫着大龙的脸。忽听上面有什么声响，大龙忽地从水中坐起，惊得鱼儿们四散奔逃。细听一下，好象有人在上面很响地说着什么。大龙双脚一蹬，悄无声息地浮到水面上一看究竟。
月亮升起来了，圆圆的月亮，照得周围如同白昼。只见那个鸡茅小店的老板秃秃的脑门在月光下越发油亮，他手里举着两张纸，围着潭边一块大石忙得团团转，嘴巴里还大声地嘟哝什么。
他高高地举着右手那张纸，上写一个大大的停字，大龙看出那正是自己的杰作。原本就觉得这个老板有些奇怪，哪有让人写这三个字的。
秃头这时用举着纸的手背抹了一下脑门，大喊一声：停！就把那张纸拍在那块大石之上。
这一嗓子，当真声如洪钟，一时四野无声。也太静了，大龙下意识地转头一看，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瀑布没有水流下来，一滴也没有。没有了水的喧嚣，只有远处虫鸣叽叽。
哈哈哈。秃头举着左手那张纸围绕着大石又笑又蹦。果然呀果然！然后他又大喊一声：
停水！一把又狠狠地将左手的那张纸往石上拍去。大龙还没有反应过来，呼地一下，他就从水面落到了潭底，居然还扬起了一道沙尘——一滴水也没有了。周围都是干干的碎石沙子。
秃脑门伸头往潭底看了一眼，一边屁股身后沉沙落雁式倒着顺着潭壁想下来。大龙顾不得摔着自己屁股疼，悄悄地躲到一块大石后面，看这个老板要做什么。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下到潭底，抬头看看月亮，手中执二段小棍，比了比方向，依次插到相对而言比较平坦的沙石间。他满意地看看两个小棍在地上拖着两条平行的黑影，然后猫着腰，一片一片翻拣潭底的石头。
大龙看了半天，他就跟拾荒的老头似的，不停地在沙石间翻翻拣拣，觉得没意思。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哈了一声，窜了出去，把那老板吓得一哆嗦，一块石头从手中落下又砸起一股烟儿。
是，是，是你呀。待他看清是大龙，竟然面露喜色：小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问你呢，你在做什么？
啊，说来话长，我在找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因为家传的，不小心掉到这里了，找找。
什么样的，你说说，我帮你找，两个人不是快些？大龙说。
他借着月光仔细地看看大龙的脸，然后说：好吧，是一个七彩莹石小石头，莹白锃亮的，仔细看呢，还有一层一层的紫色。
大龙一听就是宝物了，他想起被自己吞掉的那个小白石，随口就问：这个东西有什么好处吗？
哪有什么好处！秃脑门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说：不过就是家传的，先人留下的念想，能找就找找了。
大龙笑笑，再没问，就在石间翻翻找找，热心地帮起忙来。
走到那两个小棍跟前，他刚要问这边找没找，只见那个老板倏地一下子冲了过来：这个不能动，搞不好咱俩都得淹死在这里。他指指月光，又指指两条小棍投下的黑影：看到没，等这两条黑影重合成一条线了，咱就得上去，不然上面下来的水一下就把咱俩砸扁了。
大龙吐了吐舌头，又往另一边找过去。一边找他一边想，这就好比是读文章。先是泛读，大致把一片扫扫，没有再精读，仔细地翻开一块块石头，看看下面就没有。这样一来，果然快多了。走着走着，腰都疼了，他站起身揉搓腰，目光不自觉地往瀑布落点下方看去，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在那里。他且奔且嚷：这个是不是呀，我找到了！
一个鸽子蛋大小的七彩莹石静静地躺在乱石间，还放着幽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