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唐天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身上没盖被子，也没穿衣服——除了他在失去知觉前穿着的那条大短裤之外。他让自己坐了起来，并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四面都粉着白墙的小房间，除了自己刚才躺的那个行军床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除了门之外，也没有一个窗户。
他走到门边拉了两下把手，门没开，它是锁着的。
“VX毒气……”唐天想起了他在飞机上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唐天对这种毒气只有理论上的了解，现实中吸入之后会是什么状态他也没亲眼见过——虽然尼古拉斯?凯奇的《勇闯夺命岛》里有过这样的描述，但唐天不相信那是真的。不过他能确认至少一点：如果真是那么近距离接触并吸入了这种号称世界上最致命的神经糜烂性毒气的话，那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可这儿不像是地狱。
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挺着肥胖大肚子的警卫人员走了进来。
毫无疑问，这儿也不是天堂，否则开门的应该是个长着翅膀的天使。
“特洛伊?唐。”警卫对着手里的纸条叫道，“你醒得还挺快，跟我过来吧！”
“能不能先把衣服给我？”唐天揉着自己的脑袋问道，“我这样子已经多久了？”
“你昏迷了一个晚上，衣服等下会还给你的。”警卫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也总得吃点儿早餐吧，现在都8点多了，另外，门外有位先生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皮尔，设备准备好了吗？”
“头儿，一切就绪！”
“开灯！”
哗的一声，单透视玻璃另一面的聚光灯被打开了，白色的灯光瞬间就填满了狭小的审讯室，仅仅简单地洗了把脸的唐天在这个小黑屋里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他被这突然而来的光线刺激得禁不住连眨了好几下眼。过了好几秒钟，他才适应了这强烈的亮度。
从醒来一直到现在，他的头都是昏沉沉的，吃早餐的事情他也拒绝了。刚才的黑暗让他有机会去命令自己稍微清醒下大脑——这对于几年前受过抗药物训练的他来说不算太艰难。不过直到现在他才有心情抬起头仔细地环顾四周：他的对面是一面镜子，依照常例，镜子另一边一定有人正在观察着他；他可以看到镜子上方的那两架抗暴高速球摄像机，摄像机的旁边还有两个比较不起眼的微型麦克风，那是录音用的。
唐天知道这是哪里，这是一间审讯室，F部门的。
他先自行做了一个深呼吸，他能感觉到胸部的起伏在自己的控制之下。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获得自己的衣服，他还是和在飞机上一样只穿条大短裤，他的上身依旧是****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电线通过接触片连接在他的胸口，胳膊和手心上。
“头儿，你看看。”在镜子背后的监控室里，那个叫皮尔的年轻人指着计算机显示器上的数字和图形说道，“刚才开灯的时候，他的心率突然上升，手心汗量也增加了15％，这说明仪器工作非常正常。一般人对外界环境突然改变带来的刺激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嗯哼。”打着深蓝色斜纹领带的那个高个子中年人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他把目光从显示器上挪开，又观察了一会儿玻璃另一面那个正在东张西望的男子。足足过了半分钟之后，中年人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除了仪器正常之外，我更希望这家伙也是个正常人，你随时把判断结果告诉我，这次真是来之不易的机会，我们不能浪费了。”他说完便离开了监控室。
在隔壁审讯室门口站着的那个肥胖的警卫向中年人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他为中年人打开了门，在他进去之后，门马上被无声地关上了。
2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F部门的琼斯特工，你昨天干得不错啊，小伙子。”中年人在唐天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过说实话你也很走运。那个什么圣堂教的人在买毒气丸的时候上了当，那个棒棒糖里面的只不过是普通的挥发性麻醉液体，这也是为什么你还能坐在这儿的原因。但我要告诉你，你的鲁莽行为差点害死整个飞机上的人——也包括你自己！”
唐天没有辩驳，此时他的心里也在暗暗庆幸，不过这也非常符合常理，毕竟VX神经毒气这种只在电影里能遇到的东西，远远不像普通的枪械和炸药那么好买和易于储存。这个“月亮圣堂教”的教徒看起来也都是些头脑简单的门外汉。
唐天刻意让自己的头上流出了汗，而且他也故意让自己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
中年人注意到了唐天的表现，他问道：“你看起来很紧张啊，为什么呢？”
“你有没有参加过论文答辩？你把论文交上去，然后回答了几个老学究一个多小时的提问之后，他们却让你站在门外候着，那时候你的心情就会和我现在一样了。”唐天说完，故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中年人笑了，他把一个装着热咖啡的纸杯推到了唐天跟前：“要来点儿咖啡吗？这或许会让你平静许多。”
“不，谢谢。我在电影里看过，做测谎的时候，被测人不应该吃喝什么东西，那可能会影响你们测试的结果。”唐天说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对视这中年人。
“嗯，电影里说得不错。”中年人把杯子又拿了回来，他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一个小时前我的同事跟你谈过，你在这合作协议书上签了字，我希望那时候你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是的，虽然我现在还不太清醒，但字都能认得，你不必怕我反悔。”
“真话！”中年人从耳机里得到了隔壁房间皮尔传来的第一次测试判断。
中年人对唐天到目前为止的表现都还感到比较满意，他点了点头说：“好吧，这次对你的测谎是你自愿的，所以我不想你从这里出去之后把情况透露给任何人，这一点你也能保证吗？”
“我发誓。”
“真话。”
“你的真实姓名，还有，身份。”中年人开始提问了。
“我叫唐天，英文名字叫特洛伊?唐，1976年出生于C国，男，未婚。”
这个叫唐天的年轻人说得太多了，但关键的东西并没有说，中年人有些不满，他再次提醒道：“我说的是：身份！”
“我是3年前来M国淘金的，你知道，这边收入稍微高一点儿，我现在在一家战略资源公司做保安，遵纪守法。”唐天顿了一下，然后特别补充了一句，“至少，在M国国内是这样。”
“真话。”第三次判断通过耳机传递到中年人那里。
“那么，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待着吗？”
“我使用了假的M国护照，F部门的特工说要关上我一段时间，然后让移民归化局把我遣送出境。但是他们又跟我讲，如果我愿意同他们合作，可能会放我一马。”唐天说到这里再次停顿了下来，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确保对方看得见自己胸口的起伏，“所以，我想选择后者。”
“真话。”耳机里再次传来皮尔的通报。
中年人面无表情，他一口把自己的那一杯咖啡喝完，然后将杯子推到一边，说道：“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只需要给予我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就可以了。”
“是。”唐天马上回答。
“真话。”
“你曾经在C国军队服过役？”
“是。”
“真话。”
“有参加过任何战斗吗？”
“没有。”
“真话。”
“那么，你是否曾为或现在仍然为C国的某些机构服务？”
“不是。”
“真话。”
“皮特?奥莫辛格是不是你的幕后老板？”
“不是。”
“谎话。”
“你是否有在M国和某个女性正谈着恋爱？”
“不是。”
“谎话。”
“你认不认识爱丽丝?翁？”
“是。”
“真话。”
“你和爱丽丝是否有超出师生关系的瓜葛？”
“不是。”
“真话。”
“你和爱丽丝的死亡有无关系？”
“没有。”
“真话。”
“还有一个问题，小伙子。”中年人减慢了提问的速度，他趴在桌子上，把脑袋伸向前面紧盯着唐天的眼睛，“你在M国的这些时间里，是否做过有损M国国家利益的事情？”
唐天没有避开中年人的目光，他缓缓地吐出一个单词：“没有。”
“真话。”
中年人从这次测谎中并没有得到令他惊喜的答案，他站起身，说：“小伙子，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从C国跑到这里来做一个企业的私人雇佣兵？”
“对不起，先生，这个问题我无法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唐天用一种纯真的目光望着这个中年人。
中年人顿了一下，显然他意识到了自己提问的错误，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没关系，你可以直接说说。”
“我刚才跟您说过，我并不是为某个企业做私人雇佣兵，我是为一家在密克罗尼西亚联邦注册的叫‘最后防线国际紧急事件应对中心’的战略资源公司服务。只是碰巧，我的任务多是为奥莫辛格公司出的，仅此而已。”唐天在说话的过程中逐渐低下了他的头，他是要故意躲避中年人的目光。
“谎话。”提示通过耳机再次传来，不过这次是多余的。这个年轻人说的当然是谎话，中年人光从唐天的表情上都能看得出来。他摇了摇头：“特洛伊，你说谎，你骗不过连在你身上的机器，你的真正老板就是皮特，不要跟我耍花招，说实话吧。”
在长达1分钟的沉默之后，唐天抬起了他刚才微微低下的脑袋。
“好吧，我认错。”他再次叹了一口气，“我曾在奥莫辛格集团在C国投资的一家子公司里工作，因为我表现优异，三年前被调到了M国总部。刚好我来到M国不久之后，奥莫辛格集团的董事会决定成立一个私人雇佣军武装来保证集团在世界各地生意的安全，当然也负责解决一些其他的麻烦。我应集团最高安全执行官戴维先生的要求退了职，随后以个人身份参加了这个由奥莫辛格集团操纵的战略资源公司，这个公司有200多名雇员，做着和黑水安全咨询公司或M国军事职业资源公司等战争承包商同样的工作。只是这个公司的规模要小很多，所以赚不了他们那么多钱……”
说到这儿，唐天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望了望中年人，但是中年人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但事实上，真正专门为奥莫辛格集团服务的只有我带领的一个六人小组，我们直接接受戴维先生的命令。不过正如C部门之于M国一样，我们所有的任务几乎都在国外，在M国国内仅仅为公司高层提供过保镖服务。所以，先生，我发誓我的工作没有损害过一点点M国的国家利益，我不想得罪M国，因为我来这里是淘金的。”
“真话。”
真话？应该是，但是中年人觉得有些不太正常，这个年轻人实在太合作了，他主动像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底儿翻了个遍。但就自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丝毫没有说谎：他的上司，他的主要业务及背景都和自己调查到的一模一样。
中年人沉默了好几秒钟，他不太想这么快就结束今天的测试，他说：“哦……好吧，你刚才提到你有一个六人小组，你简单介绍下其他几个人。”
唐天依旧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除了我之外，另外五个人是：摩根?怀特，他是个黑人，曾经是EO公司的雇佣兵，M国人；另一个是女性，米歇尔?芦，她曾是风城射击俱乐部的狙击教员，她也是M国人，华裔；还有一个叫墨菲?朱利安，出生于J国，后来移居到M国——你可能听说过他，他以前曾是WWE的摔跤运动员，后来在一场比赛中因为没依照导演的安排进行表演而被解雇了；另外有个大个子叫佩尔?福?波特森，是退役的D国国防军爆破专家，和我一样也是来M国淘金的；我们不久前又新加入了个小伙子，叫雷欧?阿纳斯塔西亚，以前在F国外籍雇佣军团干过，出生于I国，因为他的姓氏，很多人认为他和黑手党有瓜葛，但我发誓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背景。”唐天的语速非常快，他几乎是一口气把小组的成员都介绍完，然后，他做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深深地吐了口气。
“真话。”
“今年的2月5号，你在哪儿？”
“G国。奥莫辛格地面武器开发公司的一位高管戈林?巴坦被那里的一个叫‘阿莫奇解放组织（A.L.O）’的游击队武装绑架了，我们去把他捞出来。”唐天果然是异常配合，他毫无保留的答复让中年人感到很是意外。
“那个叫巴坦的人为什么会在G国？”
“他尝试卖武器给A.L.O，但不知道出了什么差池，反而被绑架了。”
“我想这是有关你们公司的丑闻，你不担心皮特知道了会解雇你？”中年人其实早就掌握了这个信息，他只是想看看唐天的反应。
“相比起得罪我的老板，我更担心得罪你们。”唐天笑了。
“以上全是真话。”皮尔在耳机里小声地向中年人通报道。
“那你做得很不错，我们从G国政府方面得到消息，A.L.O的首领卡里?塞配尔?阿莫奇，在今年的3月20号夜间被警方打死了，那件事情和你们是否有什么联系。”
“有联系，我不否认。”唐天点了点头。
“真话。”
“那你说说！”
“那你得保证我说的话不会被用来指控我和我的团队。”唐天提出了要求。
“在M国之外发生的事情，我们不会去操心。”中年人给唐天吃了颗定心丸。
唐天相信了对方的保证：“阿莫奇为2月份我们在营救人质的时候毁了他老窝的事情十分愤慨，所以他在我的顶头大老板皮特?奥莫辛格的儿子等人去B国旅游的时候绑架了他们。但很遗憾，我们也绑架了他的儿子小阿莫奇作为制约。我们的人质获救了，但阿莫奇为了他儿子的事情一直开着卫星电话，这就暴露了他的行踪，我们在G国的人带警方找到了他。”
“全是真话。”
“4月1号和随后那几天，你在哪里？”
“华太城G国特区。”
“真话。”
“你们去了几个人，做什么？”
“就我和小组的成员雷欧?阿纳斯塔西亚，因为皮特先生要宴请国防部长和总统国家安全副顾问，我们两个人被戴维先生派遣去做皮特的秘密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