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戈壁之上烈焰焚天。
已脱离青涩,全然静雅美人的唐晓丽戴着遮阳帽子,纱巾裹着脖子,穿着靴子,骑着白马。注视着大戈壁的远方。
如今二十七岁的唐晓丽,眼神沧桑,宁静柔美。
和当年看待任何东西都仰着头的唐陈不同,唐晓丽也不喜欢说话,她看待任何东西目光都柔和,那仿佛是一种珍稀眼前的意味。
旁边一个比唐晓丽大几岁的女人。她正是当年的那个戈壁中的小丫头文秀。
文秀如今已是三十出头的成熟女人。她也看看远方道:“晓丽公主在想什么?”
唐晓丽喃喃道:“文秀姐。许多年来你陪我走遍山川大河,寻找那些传说中的远古遗迹,辛苦了。”
“我是你的白马将,这是我该做的。”文秀道:“只是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张夜。满世界去吃苦?”
唐晓丽看着远方道:“小时候哥哥总说,人能一起患难,却不一定能同享福。伴君如伴虎,当时我不知道如何选择,但我知道哥哥一定会选择‘功成身退’,我想遵循着哥哥的脚步,始终脚踏实地的行走,再行走。”
唐晓丽再道:“我不需要知道我在寻找什么,我只知道,这是哥哥的足迹,我也知道,哥哥在冥冥之中看护着我。”
从文秀的手里拿过酒壶,小喝一口,唐晓丽继续看着远方的烈阳道:“哥哥反感酒,反感那个对他的童年带来伤害的老酒鬼。但是当时哥哥评价,这酒拗口辛辣,极其难喝,却带有大戈壁的简单风情,是好酒。我不懂酒,但是每当行走戈壁间,我总要喝一口这样的酒,我知道,哥哥一定不会怪我喝酒的。”
文秀也看着远方道:“主公气坏了很多人,辜负了很多人。他的一生,注定孤独。晓丽公主,我不希望你学习他,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唐晓丽道:“不,哥哥的一生,孤独,却从不寂寞。他外冷内热,表面拒人千里,却在默默中撑起公义。还原世界本相。他不是辜负了很多人,他只是在保护那些爱他恨他敬他的女人。我不知道那些人是否理解他,但那不重要。”
唐晓丽继续道:“哥哥总说天地不仁,万物市侩。他总把我妈妈叫做‘婊子’。就好比上天总把万物视为刍狗。这不是贬义,是事实,也是公平。许多年里,张夜说哥哥是个混蛋。王思情姐姐也说哥哥是个不讲信用的人。兰花将说,哥哥在天界把天捅了个窟窿,差点让天帝都下不来台。但我知道他总是外冷内热,他说我妈是婊子,却总在尽心的抚养我,而那个我亲生的妈妈小时候叫我宝贝,却可以几十年对我不闻不问。哥哥以前总把张夜气得牙养,这种情况持续了千年。但事每到风雨飘摇之际,哥哥总是受命于危难,以一身肩膀撑起天下。”
“哥哥总说,是什么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或者心理想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一个人哪怕他一生心理龌蹉,思淫想盗,邪恶无比,但是假如他一生也没把想法付诸行动,那么他就是一个有底线的好人。不要看一个人满面道德,一生仁义,只要他做了一件大错事,他就是原则上的坏人。”
“哥哥总说,江湖太少公义,正是人们总是热衷于满口大话,表现承诺,四处演讲价值观,进行普世。但真正撑起公义的是那些耕耘做事,扮演着自己职责的人,那些人默默奉献,默默引导人类走向辉煌。”
“哥哥总说,坏人不应该要牌坊,就该去大大方方做坏事,而后接受因果。警察就应该去抓贼,法官就该客观公正,这就是万象、森罗。”
“哥哥总说,世界需要的是百花齐放,各家争鸣,各有立场。作为好人,你可以不同意坏人的价值观,你需要做的不是妥协,也不是感化。是坚持立场原则,就算天崩地裂,也不要忘记斗争到底。这就是光明与黑暗的本质。”
“哥哥总说,当世界大同,只有一种思想,没有了所谓的坏人的时候,那不代表幸福,而代表毁灭。那是末日的审判。来世,他的对手有多邪恶,他就会有多聪明。当上天不让那头魔鬼和哥哥转世的时候,那不是天下平安,那代表上天放弃了人间这么一个‘部门’。”
恍惚间,唐晓丽仿佛看到了大戈壁中的海市蜃楼,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骑着白马奔来。
喝一口酒,再看去的时候,幻像消失。
唐晓丽的眼睛依旧宁静而柔美,却怀念的意味更浓厚了……
春去,秋来。
这年大雪磅礴。
山谷间一片白茫茫,奇异的是,于雪中一夜之间开起了遍野鲜花。
山谷的竹楼间,已到三十之年的唐晓丽挺着大的肚子,慵懒的靠在在炭火边。
如今已是中年的文秀,陪在唐晓丽的身边,轻摸唐晓丽已十个月的肚子道:“公主想什么,别动了胎气。”
唐晓丽看着雪景道:“文秀姐,我想听十八年前,第一次在隔壁听你唱的歌。那时我们都还是少女。”
文秀就唱道:
“给我一片白云,一个想象。”
“给我一次邂逅,一个眼神。”
“白马的主人你威武雄壮,骑着马儿像疾风一样。”
“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一望无际的世界随你去流浪……”
歌唱间,唐晓丽肚子痛了起来,要生了。
这是唐晓丽某次和人邂逅,留下的种,双方连姓名也不知道,从此天涯各方,不在交集。
这样的一个孩子就快生了。文秀忙着给唐晓丽接生……
当这个宁静的飘雪山谷,降下了第一声男孩哭声的时候,山谷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她犹如一池清泉,身形单薄,腰身笔直。
唐晓丽虚弱的抱着孩子,见这个奇怪的女人的时候,楞了许久,也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客人仰着脑袋轻声道:“一壶浊酒伴君成长,问妞,将来可敢和我大醉三万六千场。”
说完,她放下一个酒壶在桌子上,转身临没之际还道:“如果不嫌弃我才疏学浅,我想给这个孩子取个名字。”
唐晓丽抱紧怀里的孩子道:“请赐名。”
“就叫唐二十四吧。”
叶玄机的声音犹如冬日阳光一般,拂过唐晓丽的脸颊,那一刻,十八年来唐晓丽的眼睛第一次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