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武氏到次日天明,不见杜回回报,心中甚疑。忽见有一宫女来报,说:“冷宫王娘娘并两个宫女,俱自吊死宫中。”武氏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杜回、太子不知去向,喜的是王后一死,拔去眼中之钉。一面分付将王后以庶民礼收殓,一面发旨访拿逃监杜回。自王后一死,武氏心中无所忌惮,高宗一举一动,反为武氏所制。
英王与江夏王、马周,有匡扶唐室之志,上本求为外藩。高宗允奏,下旨令英王徐敬业节度淮阳,出镇扬州,令江夏王李开芳留守西京,西台御史马周为辅。圣旨一下,敬业即日起程,住镇扬州。李开芳留守长安,与马周参赞军务,私图恢复唐室江山,按下不表。
再说两辽王薛丁山生有四子,一名薛猛,乃高兰英所生;一名薛勇,乃高琼英所生;一名薛刚,乃樊梨花所生;一名薛强,乃程金定所生。这四位爵主惟有薛刚性躁,时年十八,生得面如黑漆,体如烟熏,力大无究,专好抱不平,替人出力,长安城中人人怕他,故此人给他起了一个浑名,叫做“通城虎。”他结交的是越王罗章,胡国公秦海并程统、程飞虎、尉迟青山、尉迟高岭这一般好动的人,终日饮酒射猎,半夜三更或出或入,无所禁忌,两辽王并管他不下。
这一日,薛刚约了众友出城游玩,到晚入城,又在酒店饮酒,呼三喝六,直饮到三更时分,俱已大醉。分付家将算还酒钱,一同出了店门,见月色如同白日,都不骑马,步行玩月回府。也是合当有事,远远望见大轿一乘,前呼后拥,喝道而来。薛刚早已看见灯笼上写着“左相府张”,就知道是奸臣张天左,叫一声:“众位兄弟,我看张天左这厮,眼大无人,不免乘此给他一个大没体面如何?”众英雄俱有酒兴,皆说道:“好!”一齐上前,拦阻大轿,喝道:“什么人,擅敢大胆犯夜!”张天左见是这班功勋,连忙下轿,说道:“是老夫,在中州侯武三思府中饮酒,不觉夜深了些。”薛刚道:“放屁!此时不在府内,黑夜行走,大胆极矣!你今犯夜,律应杖责。众兄弟们,还不快打!只打他犯夜,不管他是不是丞相。”此时张天左有口难分,躲闪不及,被薛刚揪翻在地,程统、程飞虎就抽出他的轿杠来,尽力便打。张天左虽有从人,见是这班功勋,俱各早已躲藏了。众人一齐打了六七十轿杠,只打得张天左扒身不动,只是叫饶,众人方才大笑而去。
话说张天左被打,叫苦连天,从人们见众功勋去远,方才走出来,扶他上轿回府。且说薛刚与众人打了张天左,一路同行,薛刚道:“众位,我们一时高兴,打便打了,须防他明日上本。”罗章、秦海二人道:“怕他怎的,那怕他吃了老虎心、豹子胆,也不敢上本意我。”薛刚道:“他欺软怕硬,不去寻你,定来找我。”程统道:“不妨,我弟兄回府,禀知家父,耸出我祖,明日上朝,与他歪缠,包管无事。”薛刚大喜,各自回府。
单说程统弟兄二人回至府中,程万牛、程铁牛老弟兄两个尚在未睡,一见他二人回来,便问道:“为何这时候才回来?”程统道:“儿早已回来,因路上闯了一场大祸?所以来迟。只怕这祸有些开交不得。”万牛道:“闯出什么大祸?”程统道:“是张天左在武三思府中吃酒回来,孩儿与罗、秦、薛刚吃酒,方出酒店,遇见张天左坐在轿内,装腔反道我们犯夜,要锁打孩儿,我们一时不忿,将他拉出轿来,打了他一顿轿杠。只怕他明日上本寻我们。”程铁牛道:“他半夜三更在外吃酒,如何反说别人犯夜?你们正该打他。”程万牛道:“我想这厮惧罗章是圣上御戚,秦海是天子外甥,他决不敢去惹。他定然要奏两辽王与我们纵子行凶,辱打元宰,到要提防他。不如我同你去对爹爹说知,耸出他老人来,自然无事。”铁牛道:“哥哥说得有理。”
二人来至内宅,见了程咬金,禀道:“爹爹,两个孙儿与罗、秦、薛刚一班聚饮回来,半路遇见张天左在武三思府中吃酒回家,自己不避人,反说孙儿们犯夜,要锁打孙儿们,谁料这些后生们正在血气方刚之时,竟拉他下轿,打了他一顿轿杠,张天左焉肯干休,明日必定上本。倘然输与他,岂不没了我们功臣的体面?为此孩儿禀知爹爹,怎生设法不输与他才好。”程咬金道:“文官不巡夜,张天左不思自己的不是,反来锁打别人犯夜,况吾孙与罗、秦、薛刚,皆系功臣之子,武将之儿,理当巡夜,查视皇城,就被后生们打一顿何妨!你们放心,明早我亲自入朝,包管无事。”万牛、铁牛、程统、程飞虎闻此言,俱各大喜退出,各自去睡了。
到了五更,文武百官齐集朝房,张天右见张天左行走不便,便问:“哥哥之足,为何不便?”张天左把夜来之事……一告诉,“如今只等天子临朝,当面哭奏,以报此仇。”张天右惊讶道:“哥哥可晓得罗章、秦海是天子至亲,如何与他做得对头?”张天左道:“我已有主意,竟把薛刚为首。”话犹未了,只见左右报道:“老鲁王爷临朝。”众文武一齐出朝房迎接。众施礼毕,张天左道:“老千岁,今早上朝,却为何事?”程咬金道:“老夫特为夜来之事,你今日来是上本不上本?”张天左道:“下官正要告诉老千岁,你想身为大臣,谁无相知请酒,如何说下官是犯夜?两辽王之子薛刚及二位令孙,在途以轿杠毒打,如何忍得?老千岁当如何处分?”程咬金道:“足下既为宰辅,岂不知大唐律例,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半夜三更,在外吃酒夜行,该当何罪?况且中州侯的酒,也是私宴,如何奏得圣上?再这一班人,皆是武将功臣之子,理应巡夜,以防不虞。你今违旨饮酒夜行,又自恃丞相,藐视众人,岂不是你自己寻了一场打来,与众功臣之子何涉?老夫劝你忍耐了罢,你若是定要奏闻,老夫亦当面圣,即以此公论言之,只怕圣上还要罚你一个不是,请自思之。”张天左默默无言,张天右道:“哥哥,我想吃亏是小,法令事大,老千岁说的这话也不差,不如忍耐了罢。老千岁也不必面圣,请回府罢。”程咬金道:“愿从遵命。”遂起身回府。
却说薛刚这班人,闻听张天左并不上本,俱备大喜,依旧日日在外游玩。过了一月,这一日薛刚带了家将,骑马往教场中来射箭,行到教场门首,只见许多人役,挤拥不开,薛刚问道:“何人在此操演?”家将道:“是张右丞相操演御林军。”薛刚闻言,大怒道:“又不奉旨,为何私自操演禁兵?不是造反,意欲何为?”遂纵马飞奔演武厅来。张天右在厅上,见薛刚来,料是来看演操。只见薛刚到了厅前下马,飞奔上厅来,张天右忙站起身,才叫一声:“三爵主。”早被薛刚将张天右一把扯住,往下一撩,喝令家将绑了。家将一声答应,把张天右绑住。御林军不知何故,齐吃一惊,吓得张天右魂不附体,忙问道:“为什么绑我?”薛刚道:“反贼,我且问你,你是文官,并不统属武事,如何私自操演禁兵?明有谋反之心!”喝令左右绑去砍了。正在吵闹之间,忽见罗章、秦海、程统、程飞虎、尉迟青山、尉迟高岭走上厅来,忙问何故,薛刚即将他私演禁兵,明有造反之心,故杀之以与朝廷除恶,罗章道:“不要杀他,只将他绑打四十,罚他擅自操兵之罪,禁他下次便了。”薛刚道:“如此便宜了他。”分付家将用大棍将他重打四十。家将答应一声,将张天右揪翻在地,用力打了四十。打完,众英雄一哄下厅上马,俱往郊外游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