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林转身走回毗卢殿内，他想起妙峰的话好象说了一半就老万打断了，也许妙峰知道更多重要的事情。
潜龙寺景区管委会肖主任和报案的保安做完笔录已经离去，殿内只剩下孙家宝和报案的僧人。孙家宝快步迎上前来，指了指禅坐在毗卢遮那佛像前的妙峰，悄声说：“这个大和……师父说有重要情况向你报告，不和我讲。”
姜林点点头，一人走到闭目合十、喃喃祈祷的妙峰面前轻声问道：“妙峰师父，你找我？”
听到问话，妙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目光注视合掌的指尖，“姜队长，我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如果确实与本案有关，当然希望你讲出来。不过我要先问你几个重要的问题，请如实回答。”
“贫僧知无不言。”妙峰师父微微抬起头，双眼注视着姜林。
“好。那具尸体严重变形、面目全非，你为什么确定他就是大智法师？又是怎么知道他是被人杀害的呢？”
“阿弥陀佛。当时天色奇黑，回廊上没有灯光，我用手电照了一下，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上前一看就……您也看见了大智法师的遗蜕，就是你们所说的尸体，衣物鞋袜都是他平时穿用的，他最喜欢的金刚子佛珠也挂在颈上，面部我没有敢仔细观察。好端端一个人啊。您说，要不是被人害的他怎么会变成那样？”妙峰哽咽的说不下去了，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眼中闪着点点泪光。
姜林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十分理解妙峰的处境和心情，自己和老万尚且被那具恐怖的尸体吓个半死，一位自幼就在寺庙潜修佛法的出家人看到后的反映可想而知，更何况死者还是和他在庙里朝夕相处的住持。
百感交集的妙峰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拭去挂在眼角的泪水，惭颜道：“让姜队长见笑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除你之外还有别人看见尸体吗？”
“没有。肖主任说要保护现场不让人上去，他和保安都没过去看。”
“嗯。没有其他问题了。说说你遇到的事情吧。”姜林松了一口气。心想，大半夜的又是座古庙，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去看个死尸，这倒是无意中帮了一个大忙。
“这事发生在大智法师遇害之前。寺中几位师兄每夜轮流给各处的长明灯添加灯油，昨夜是我负责。12点半左右我刚刚走到后院，突然发觉天光大亮，院里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感觉那光亮是从天上照下来的，抬头一看发现一个满月般的大圆盘悬在毗卢殿屋顶，放的光青白雪亮很是刺眼。我觉得挺奇怪，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再说这月亮的个头也忒大了。仔细一看原来不是月亮，它离地不高、就挨着毗卢殿的尖顶，看上去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白刷刷亮晶晶的没有一点阴影，倒像是天上挖出一个大圆窟窿。而且，天上还有一个真正的月亮挂在上面呢。”
“还有一个月亮？”姜林奇怪的插了一句。
“是的。昨天是阴历初十，真月亮看的很清楚。”妙峰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吐沫接着说道，“我正琢磨着这个怪月亮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从里面窜出一个活物来，长得像人，有胳膊有腿，长头发披散着，比一般人高得多，胳膊下夹着个长长的东西。
它一窜就落到回廊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然后就那么面朝我站在那儿木桩似地一动不动，两眼直冒蓝光，身体裹着一团发光的雾气。接着我听见一阵刺耳的‘嗡嗡’声，那声音振的心发慌、头发昏、四肢发软，说来也是惭愧，当时我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已经2点多了。怪月亮不见了，怪人也不见了。我爬起来跑回禅房，师兄们都睡的好好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早课的时间马上就到我没有时间多想，就去叫觉明法师起身，顺便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见多识广比我了解外面的事情。没想到觉明法师圆寂了。出家人不相信怪力乱神之类的东西，我讲的句句都是实话。”
妙峰的叙述虽然有些啰嗦，却相当仔细并且条理清晰。看着他那张惊恐、期盼的脸，姜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核实了几个细节，认真的感谢、安抚了一番妙峰后，再三叮嘱他没有公安局的同意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此事。他让丁家宝和妙峰一起回去，通知景区管委会潜龙寺今天暂不接待游客，住在寺内的僧人、居士和香客也先不要离开，准备接受调查。
看着两人走下石梁，姜林在门槛上了坐下来，掏出香烟琢磨了一下又放回口袋。他想到是不是把老万叫来商量一下，也好给自己出个主意。犹豫一番后决定还是自己先把混乱的思绪梳理清楚了再说。
姜林出生在渭南农村，在三十八集团军某侦察大队当了六年侦查兵，转业后干刑警到今天快八年了，稀奇古怪的事情听的耳朵里快生出老茧了，什么枣林里能从兔子变成狗熊的‘白魔’、半夜在水缸里洗头的女鬼、红狐狸站着作揖、停尸间里诈尸闹鬼等等应有尽有。最玄的要数一个辽宁营口兵，指天发誓说他爷爷小时候和全村人一起亲眼看见一条黑龙从天上掉到村子南边的苇子洼，和年画上的一模一样。相比之下妙峰讲的‘故事’并没有特别新奇的东西，更像是一个普通的民间传说。
令他困惑的是，妙峰为了此事特地在凶案现场留下来等他。如果这个天方夜谭式的‘故事’是他自己编的，那么既不高明也不合情理。妙峰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如果他是凶手，首先要做的就是编造一些更加合理的借口转移办案人员的视线，并尽快离开犯罪现场淡化自己的嫌疑人身份，而不是搞出个鬼故事来引火烧身，加深办案人员对他的怀疑。
在姜林破获的凶杀案件中，凶手杀人后装作路人返回作案现场围观，甚至充当证人的事屡有发生，其目的无外乎是为自己提供不在场的证明，把办案人员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像妙峰这样把自己变成重点人物的做法实属罕见。
如果他不是凶手，妙峰的举动就更不好解释了。交谈中妙峰的情绪自始至终表现的比较稳定，看不出他有受到刺激神志恍惚的迹象。佛门五戒中的第四戒是“不妄语”，一位在寺院修行了多年、心智正常并且刚刚经历了住持离奇死亡的出家人，对刑警队长胡说八道、编造故事的可能性接近零。
因此，姜林推断妙峰确实看到了一些他解释不了的现象。联想到回廊上那具已经变成干尸的尸体，如此离奇的生理变化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不论最后尸检结果如何，死者绝不可能在短短几小时之内变成一具木乃伊。姜林最后还是决定必须慎重的对待他所听到的，找出合理的解释后再向局领导汇报。
姜林走出毗卢殿时天色大亮了，铅色的天空中低垂的黑云几乎就要碰到毗卢殿的屋顶。一大群松鸦扑棱着翅膀掠过回廊下方飞向远处的松林，两只伯劳箭一样滑过石梁上的树梢，山野间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僧人们低沉平缓的梵唱合着铜磬的‘叮咚’声飘出寺院。他们在为觉明住持的灵魂祈祷吗？
大智住持的尸体已经装进黑色的尸袋，万山鹏和小黄、孙家宝站在一起，靠着回廊的栏杆嘀咕着什么。
姜林走过去问道：“检查的怎么样？发现是怎么死的吗？”
“看不出来。”万山鹏回答道，“尸体四周地上和服装上都未见血迹，要害部位没有明显的外伤。再说这样的尸体怎么找外伤啊？死亡时间也没办法推测。体温接近6度，比现在的气温略高，尸体呈现高度成人木乃伊化，按这个推论他起码死了一年以上！我打电话通知局里了，一会法医科的人就到把运尸体回去解剖。”
姜林向几人分配了下一步的任务，在尸检报告没出来之前先按照凶杀案处理，老万、小黄找寺院的僧人全面了解情况，重点是搞清楚有没有外人入寺行凶或寺内僧人、居士、香客行凶的可能。孙家宝看着现场不许外人接近。
姜林离开毗卢殿独自一人来到后院，让妙峰打开了大智法师居住的禅房，他要仔细搜查法师的住处。当务之急是获取毛发以便通过DNA鉴定确定死者究竟是不是大智法师？考虑到尸体的实际情况，让其他僧人继续辨认死者身份即不可靠也不明智。由于现场尸检无法继续下去，也就无法判断法师死亡的原因。
姜林希望通过对禅房的仔细搜查，能够找到解开大智死亡谜团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