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公里,比想象近的多。从罗源村到兰火旺的饭店,刘天明感觉没用多少时间。到了饭店门口的大坪,山神裹足不前,它以为是回东坑加油站,很明显不是。山神并不喜欢回到这个地方,忍不住呜咽了一声表示抗议。
刘天明径直走向饭店,见山神没有跟着,独自在大坪上走来走去,便招呼山神过来,他不知道山神心里正矛盾着。对于主人,山神的潜意识里只有敬和爱,没有违抗。而回到这个地方,却完全出乎它意料之外。狗的思维很简单,突然遭到意想不到的冲击,就很容易混乱。此刻,山神便处于一种不知所措的混乱状态,它渡着脚步,吐着舌头,望着刘天明的眼神有些焦急。
山神冲着刘天明叫唤两声,似乎是在表达不满,又似乎是想再次得到确认。但无论何种原因,它都改变不了狗对主人的那份忠诚和依恋,这种品质早已在数千年前便深埋进它的基因里。刘天明招呼了三次,山神便无法抗拒的跑向他,仿佛这种招唤具备某种魔力一般。
“站长,罗源村那么远,你走路来,真能走。”兰火旺老婆客气的笑着。
“比我想象的更近,读初中的时候,周末回家得走二十公里,那时候觉得很远,可见现在脚力有长。”
“这狗膘脱的差不多了,看起来强健有力。”兰火旺招呼山神,“过来!”
山神勉强走到了兰火旺身前。实际上,它对兰火旺并没有多少感情,但狗对长期给予它食物的人,最起码都有一份尊重。
“只要带出来了,就绝对是条好狗,”刘天明对山神信心十足,“老兰,你再带一段时间试试,两个月左右,如果不行,我绝对二话不说,立马带走。”
兰火旺笑着说,“就怕又给我带没了。”
刘天明奉承,“你经验人士,这事还能难倒你。”
兰火旺忠厚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他还在自责中,以为是自己的疏忽大意才导致山神失踪。他觉得自己犯了低级错误,不应该因为新猎犬不好控制就把狗放开。他没有想到山神的活动范围会超过它的嗅觉和听觉范围,他太过相信狗与生俱来的天赋。兰火旺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他认为在这件事上自己表现的仿佛一个新手,他为此羞愧。以往,兰火旺带新猎犬一般都是牵引着不让狗走失,直到其它猎犬找到猎物后才放开。这样新猎犬的注意力就很容易被其它猎犬的吠叫声吸引,天性会促使有猎性的狗自觉的参与追捕。其实,山神走失的真正原因兰火旺并没有想到,它是抱着逃跑的心理离开他们的。
刘天明在兰火旺家里吃了午饭,喝了点酒。山神一直在饭桌旁走来走去,等待着饭桌上的人偶尔扔下的肉或者骨头。饭吃完差不多快两点。下午有一车汽油要接卸,刘天明手机里已收到油罐车进油库提油的信息,他要赶回东坑加油站卸油。时间紧迫,他不敢再作停留,在兰火旺的陪同下,把山神领到后院拴了起来。
被套上狗链的时候,山神感觉到刘天明可能又要离开它,但它没有过激的反应。它信任刘天明,在没有完全确定时,便不能够完全相信。可在内心里,它已经在沉淀那种不好的情绪。
猎犬们见到久违的伙伴,都有些意外,它们原以为山神在山里被野猪干掉了。赛虎表现的最为兴奋,它站起来叫唤着和山神打招呼。大黄也站了起来,摇着尾巴,表示欢迎。白牙又受伤了,它神情低落,看了一眼山神,便把头伏在伸直的前肢上,思考着什么。尖刀还是那么淡定,它冷冷的盯着山神,看不出是欢迎还是敌视,但至少也算是一种迎接。
“白牙伤了?”
“这段时间连伤了两次,左边前后脚都断过,不能再用了。”
“那怎么办?你肯定不会再养。”刘天明心里希望兰火旺能留下白牙,哪怕它已经不适合打猎。他对白牙多少有些感情,以前百万里加油站夜晚没狗看站的时候,他经常借白牙去看站。但他知道不能用的猎犬兰火旺是不会再养下去的,因为他是猎人,一个真正的能够控制主观情绪的老猎人。
“送给一个养猪的朋友,看猪厂。”
刘天明点了点头,他知道兰火旺把狗送走后就不会再去关注。一个拥有三十多年猎龄的老猎人,他已经不知道送出多少条退役的猎犬,他永远只会关心现役的猎犬。白牙的命运如何是个未知数,刘天明希望它能在猪厂看守至终老。
刘天明走的时候,山神压抑的情绪爆发了,它疯狂的叫唤挣扎着,铁链被拽得直响。虽然它早有心理准备,但在与主人分别的打击面前仍然不堪一击。它不舍、难过、呜咽、大叫抗议……期盼着事件能够有所改变,可主人只是在消失的那一刻回头对它说了些什么,便再没有了身影。
山神站着,像个无助的小孩呜咽哭泣着,怒火中烧的它发起脾气猛拽了几下铁链,甚至尝试咬断铁链,哪怕这个无效的方法它已经试过不知道多少次。它又拽又咬,反复几次后,渐渐平静下来,顿感羞愧。这个时候,山神才注意到猎犬们冷冷的目光和嘲笑的神情。它不好意思的趴卧下来,把头埋进腿里,逃避着猎犬们的目光——在众狗的眼里,拼命的试图挣脱铁链完全是愚不可及的事情。长期的相处,山神也潜移默化的被它们影响了。
几天后,白牙便被送走。或许是灵敏的第六感,抑或是从其它狗还留在棚里就自己被单独牵出去感觉到了异样,白牙仿佛大难临头般死活不肯离开后院。但它没有山神的力量,一瘸一拐的被兰火旺轻松的拖出后院。
白牙的叫声悲切,引的猎犬们都站了起来。山神不断拉拽铁链,它想查看究竟。赛虎汪汪的叫了几声回应白牙,似乎在安慰它。大黄眯着眼睛,像个司空见惯的老人。尖刀站了一会,便又趴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