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坐。有些事,皇上记得不清楚,可是老臣看得明白。七年(1881)慈安太后崩逝,西宫即集两宫权力于一身;三年后又借中法之战去掉恭王,从此朝政独揽,大权在握。太后为加强个人专权可谓用尽心机,可皇上发没发现,太后对外却常常乱了阵脚,‘但知权利,绝无政见’?仅元年(1875)至十年(1885)间,朝廷就先后和英俄法签订了《中英烟台条约》、《中俄伊犁条约》、《中法新约》等失利之约,老臣那时候,痛得心都出血啊!——这是为什么?太后是从前几朝上晓得洋人的厉害,轻易不敢得罪。一个个条约签下,她是在护权呀!以大清之地大物博,以后即使战事再起,皇太后只怕也……”
这番话忤逆已极。以翁同龢谨慎机巧的性格,不致如此,然敌不过去除仇家的冲动。但是,他毕竟久历人尘,清楚计算厉害。这番话说给皇上,只会更拉近他们的关系。
“翁师傅!”光绪脸色不好了,“朕已经亲政!”
翁同龢这才猛醒所失,胖身子抬起来跪在地上。
“老臣糊涂,老臣糊涂!”
“朕知道,你和李鸿章的事。”光绪很政治地道,“可这是国事!”他望着跪在面前的花白头发老头,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畅快。
翁同龢不止一次在他面前下跪,可那都是在见大起的时候,与众臣跪,随众臣起。可现在却是因他突然一起的皇威,诚惶诚恐而跪!自小在宫里孤苦伶仃、缺热少暖的境遇,使他性格不可避免有些扭曲,比如偏执、狂躁、悲观、猜疑,还有那种控制不住的虐待人的冲动。他喜欢看别人在他的威吓之下满脸尴尬、血色全无、失魂落魄、浑身发抖,仿佛任人宰割的童年因之而偿。
不过,这种快感很快就下去了,双手扶起翁同龢。“师傅,快请起吧。”
帝师情绪大为低落,仍极力打起精神。
“嗐,师傅,你自小教朕长大,你这番话为朕好。可是,关于海军的事情,务得弄明白。万一有事,对大清有失,责任全是朕的!”
翁同龢这时也对上面一番话有愧,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