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却一笑，拱拱手，“邓大人，小人早就认识了。”这番极为自贬的谦词，邓世昌听了面无表情。
这正是李莲英过人之处。邓世昌刚才的话，想必他已知道，可是脸上一点知道的样子没有，更没有一点恼恨之色。他那双略带黄斑的眼珠即使直视时，也不停地微微摇摆，便在这摇摆之中，他的脑子飞转，心思千叠，排出一条又一条方案、计划，并加以冲刺般的筛选。这个人，能忍下唾面之辱，亦能在咒骂之下面带由衷笑意。而他肚子里，也有根傲肠，会把所有的屈辱一一归类、储藏，等到最佳的时候以对方的血来换！他的一生，遭受屈辱而来，忍受屈辱而起，善用屈辱而生，最终以研究屈辱成为这个世界的异类，一个莫测高深的人物。
“如果没记错，那是光绪十二年四月，过去五年多了，我陪醇王巡阅海军。当时印象最深的一艘舰，就是邓大人的扬威舰。现在，邓大人又转换成了西洋重舰致远，那气派一定更大了！”
张荫桓道：“今年第二次会阅，邓管带荣获‘葛尔萨巴图鲁’称号呢。”
“嘿嘿，”邓世昌冷笑，“分配不公，有人又要扒我的皮了。”
“真是大清之福啊。”李莲英喃喃说了句，又与其他人一一套了近乎，根本没理邓世昌那杯酒的事，很快找个借口离去了。
邓世昌第三次执意求去，张荫桓只好派人送他走。回来他颓然坐到桌前，长叹一口气，“北洋海军，乱了。分帮立派，明争暗斗，黑者为王，明者为寇！”
“北洋的将士待遇，不是很好吗？”盛昱纳闷地瞅瞅洪钧。
洪钧吐出一句：“沙俄的军舰，早瞄着远东，想有块不冻港呢。”
另一边，则是别样的天气。荣寿公主不知是不是酒力发作，扭过头眼光迷离地望着张荫桓；张荫桓也好象酒力发作，不时地望一眼荣寿公主。他们心里盼着象上次那样，单独地坐在一起聊聊。
那个活泼伶俐的小美人，这时收敛了情色，孤坐一隅，仿佛秋风里的一片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