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办完事了？”
“嗯。”
从见面开始，一直没有留意雪儿今天的穿着，首先是殡仪馆，其次又是老宋的家。这一路上的心情确实让我提不起兴趣观察身边的人。
现在从远处走进，我才注意到，雪儿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下身一条黑色的短裙，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名老板秘书的打扮。
我拉着雪儿的手，走到马路对面。
“我怀疑，秦程的死，和那部照相机有关。但是这种猜测没办法和警察说，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了，那这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相机，也就离告别这个世界不远了。作为一个爱好者，也作为一个收藏家，这种结果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我一直在考虑老宋所的这番话。
现在警方已经证明，秦程的死是人为造成的，也就是说有人谋杀了秦程。他们目前虽然在还在调查秦程周围的一些亲朋好友，但是王警官说过，他们也在怀疑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秦程在开车经过那段山路时，遇上了抢匪或是歹徒。在洗劫一空秦程随身携带的财物之后，为了掩盖他们的犯罪事实，所以杀人灭迹。然后把车子连同尸体推下山崖，制造了发生事故的假象。但是老宋却怀疑秦程的死可能和那部照相机有关，而且从他说的致命伤位置这一点看来，这个怀疑也不无道理。
“你还好吗？“雪儿开口问我。”打刚才你就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默然的点点头，但没有回答。
“去吃饭吧。中午你吃饭了没？”
“没有。”
“那可不行，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这样你的身体怎么可能好起来啊？别忘了，你现在刚刚出院不久，还在恢复期呢！”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雪儿就已经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上了车子后，雪儿告诉司机一个地址，让他开往那里。
我坐在汽车后座上，闭上眼睛，手指揉着内眼角。
回忆起刑侦支队的高队长在我家对我说过的话。
“在你朋友的脑后，枕骨部位已经破裂，使之破裂的原因不像是从高处坠下所造成的，倒像是被硬物猛力击打过。”
枕骨破裂……硬物击打……
这两个尖锐的形容词，确实让我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当初第一次去老宋家里的时候。记得那天，老宋再给我说起把部照相机的成像原理的时候，曾经说过，那个脖子后面的机关，是个类似相机快门的装置。它所在的位置，正是我们枕骨的所在位置。拉动那个装置上的铁栓，装置里的钢针便会在弹簧的起动力下打进枕骨，造成枕骨破裂。这样，人就会立即死亡。而他眼睛中所看到的景象，便会成为“死亡之影”……
大颗的汗珠从我脸颊两侧滚落下来，掉在衬衣上。
“怎么了？很热吗？”看到我的样子，雪儿大概以为是天气闷热的关系，转过头朝司机说道：“麻烦您开一下空调好吗？”
我不想阻止她的好意。
“没事。”
雪儿似乎安心了，吐了口气。
这难道是真的？还是仅仅是个巧合？我实在无法分辨。
假如真像老宋所说的，秦程的死和照相机有关。那从枕骨破裂这一点来看，秦程应该是被人当做了所谓的“取景人”，用他照出了“死亡之影”……
我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断定，是那个把照相机偷走的人杀害了秦程。但是，这个人是谁？除了老宋、秦程、我，还有谁知道这部照相机的事情？
我在脑海中极力搜寻关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还有谁呢……
罗磊！
不对，他不知道。——我跟自己解释道。
罗磊是跟我和秦程见过一次老宋，但是在酒吧里，我们没有人提起关于那部照相机的任何话题。
但是你和老宋在洗手间时说过啊，而且就在你们谈论期间，罗磊不是突然进来了吗？
他当时应该没有听到。
何以见得？
我清楚地记着，在被人推下楼梯的那天中午，苏妍来到店里和我们一起吃的午餐。席间罗磊提到了见过老宋的事情，为此，我当时还表现的极为不高兴。如果他听到了我和老宋在洗手间的谈话，以他的脾气，一定会在吃饭之前就迫不及待的把这件事情说给海涛和苏妍听，不会等到吃饭过程中，才突然想起，说出这件事。
你怎么不仔细想一想，也有可能他在吃饭时，想说出那部照相机的事，但被你这么一制止，他就没有说出来。也可能他已经知道了那部照相机的存在，但根本就买打算说出来让你们知道。
这个……
“你朋友没事吧？”耳朵里传来出租车司机的声音。
我睁开眼，看见司机正透过汽车的后视镜看着我，旁边的雪儿则一脸的担忧状。
“怎么了？”我挤出一个假笑，看着雪儿。
她撅了撅嘴，摇摇头，好像不想在这种场合说太多对我关心的话语。但是她的眼神，却已经把那些信息传给了我。
看着她的眼睛，我微微扬起嘴角。
出租车在一家好像西餐厅的店门前停了下来。这家店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当然，也从没有来过。
走进店里，服务生把我们领到靠近窗户的一处双人位坐下。
“今天我请客，看看你想吃什么？”一边说，她一边示意让我看下眼前的菜单。
我把菜单放到服务生的餐盘上，“你点吧，我完全不知道这里会做些什么。”
“哦……”
我向窗外望去，外面好像飘起了小雨。玻璃窗上时不时会有水滴滴落在上面，同时在玻璃上滚落，留下一道美丽的水痕。
“下雨了啊。”雪儿看着窗外说道。
“嗯。”
“今天一出门，我就感觉会下雨。天气那么闷热，还阴天。”
“嗯。”
我不是故意不理睬雪儿，而是脑海中，还在搜寻与照相机有关的人。
突然，我想起那天在秦程家中的卧室里看到的那张照片。照片中那个扎着马尾，同样带着眼镜的女孩。她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姓陈，“小陈”。日记中，秦程就这么称呼她。
正是由于这个叫“小陈”的女孩介绍，秦程才得以与老宋相识。而且也是她告诉秦程，老宋是个照相机的收藏爱好者，家中珍藏有一部很特殊的照相机。既然她说出了这种话，那就证明她也知道老宋的家中有那部照相机，至于其中的真相她了解与否，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她也算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其中一人。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呢？
我无意中抬起头，环视了一下这家西餐店。
这里光线柔和，餐桌与餐桌之间的的通道很宽，即便是坐在相邻的位置说话，旁边的客人也不会听到谈论的内容。这样一来，充分的保证了自己的隐私不会被人窥听到。
“这地方真不错。”我回过头看着雪儿。
“以前常和男朋友来吗？”
“嗯……有过，但……”雪儿垂下了眼帘。
“呵呵，分手了吧？没事，我不会介意的。”
雪儿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放在眼前的的高脚杯，杯中的清水明亮透彻。
“哎，现在的蠢男人真是多，连你这样的好女孩都没有牢牢抓住。”我带有一点开玩笑似的感叹。
雪儿轻轻眨了眨眼，摇摇头。
“啊？”她这个表情让我很困惑，我托着腮继续问道：“难道是你把人家甩了？”
服务生把菜端了上来，是一道开胃菜。数不清的水果和蔬菜堆在一起，的确让人看上一眼就胃口大开，但是我却没有什么食欲。
见雪儿对我刚才提出的问题没有回答，我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可能她不想回忆那段心酸的感情经历。
我拿起刀叉，机械性的把水果和蔬菜一片一片的慢慢放进嘴里，咀嚼，吞下。
现在我所能想到的这几个人，应该都知道那部照相机的存在。其中秦程已经死亡，老宋和我不会是凶手，哪就只剩下那个叫小陈的女孩儿和罗磊了。这就是我下一步所要做的事情。
罗磊好说，只要去到店里威逼利诱一番，他便会把实情告诉我。而那个女孩却是个棘手的问题，她是谁？住在哪里？我一概不知道。
想到这里，真后悔刚才没有细细琢磨这件事。如果想到了，向老宋问一下就可以。毕竟是她把老宋介绍给秦程认识的，他们之间肯定有所联系，说不好还是不错的朋友关系。
我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刚要调取老宋的电话号码时，手指又停在了半空中。
这个时候，他一定与爱人和女儿围坐的餐桌前，全家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丰盛的晚餐吧。真不愿意因为我的这一通电话，而打搅了他们那合家欢乐、其乐融融的气氛。
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把手机放回口袋中。
等有机会再问他吧。我暗自忖思。
空盘子被撤下，主菜送了上来。我看了一眼雪儿，她还是静静地看着餐盘，没有要和我说话的意思。可能是我刚才的问题，触及了她受伤的地方。见她静默不语，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无聊的笑话给她听。
我的目光转移到眼前的盘子里，默默地把食物一扫而空。
或者等有机会，把这个女孩的信息透露给警方，让他们查一查。我继续思考着。
如果事情不像老宋所说，而是另一种情况的话，那就像警方所怀疑的那样，秦程遭到了劫持，然后凶手抢劫杀人。但这么说来，事情真的会那么凑巧？凶手用硬物击中秦程的后脑，造成枕骨破裂，以至于死亡。这个致命伤的部位与那部照相机的快门位置竟这么出奇的一致？
我的头开始嗡嗡作响，我不住的用手指揉捻太阳穴。
这些问题在我脑海中纠缠在一起，好像一团乱麻一般。每个问题都像一根绳子的起始点，但又好似都不是。它们互相盘结，条条相连，越是想拉开，就越缠的更紧。
这种感觉让我窒息。
“怎么了？头又疼了？”雪儿终于开口说话了。
餐后的咖啡端了上来，雪儿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刚才那种令人压抑的沉默。
“刚才在出租车上你就是这副表情，好像很痛苦。”
我沉默的摇摇头，手从太阳穴上放了下来。
“真的没关系吗？”
“嗯，没事。”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明白失去一个好朋友是怎样的心情。”
我直起腰，把搅拌咖啡的勺子放进咖啡杯里。
雪儿深呼吸了一下，重新开口说：“我只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请你相信我。”
我差点把口中咖啡喷到她身上：“保护我？哈哈……”
“你再说什么啊？”我拿起餐桌旁的纸巾，擦了擦嘴角的咖啡渍。
“什么保护我啊？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吧？”
雪儿的表情好像很消沉。
“没事，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头有点疼。总之我会注意的，多休息，对吧？”
我朝雪儿眨了一下左眼，露出一个暧昧的坏笑。
她的嘴唇微微开启，像是说着什么话般上下浮动，但那声音却没有传进我的耳朵里。
“什么？你说什么？”我问道
从她低垂的眼眸里好像滑落出一颗晶莹的泪珠，“对不起。”
这次我听见了，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