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铜雀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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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在爱和欲的迂回中(代序)

赵玫

小说所以定名为《铜雀春深》,是因为“铜雀”和“春深”刚好体现了女性在男权社会中对权利的索求。“铜雀”在某种意义上是帝王的象征,而帝王自然也就意味了政治。“春深”则大多和女人相关,委婉而暧昧地意指了男欢女爱。于是“铜雀春深”在某种意义上,或者就代表了那些为生存而竞相争宠的女人。

最早的铜雀台建于“建安十五年,冬,作铜爵(雀)台”。“爵”和“雀”在古代或许是通假字,但“铜爵台”似乎更为精准,因古人就是以“爵”这种饮酒器皿的样子来修建祭台的,以象征逝者冥府依旧有酒。但我更喜欢“铜雀台”,单单一个“雀”字,就如精灵般委婉了起来,在云锦般的羽毛中倾尽女性的柔软。

建安十五年的铜雀台,在今天河北临漳西南古邺城的西北隅,与金虎、水井二台合称“三台”,只是台基大部已被漳水冲毁。

史书中说,曹操遗命葬己于邺之西岗。死后妾伎(伎,古代以歌舞为业的女子)在铜雀台早晚供食,每月初一、十五奏乐歌唱,于歌声中瞻望曹操陵墓。“后人悲其意而为之咏也。”总之,曹操死后,后宫们齐聚铜雀台,歌之舞之,以寄托她们对先王真假难辨的思念。

所以小说被称为《铜雀春深》,在某种意义上暗合了这一词组的原始意象。女人们在爱和欲的迂回中,将她们的身体和权力纠结了起来。事实上,当今女性无论对情色的付出,还是对权力的热衷,都和古代妾伎没什么两样。而性,也自然而然地在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仿佛阶梯或桥梁。而很多女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由此而抵达利益高峰的。

小说中这些当代妾伎出自不同家庭,背负各异身世。她们中既有阳春白雪、曲高和寡者,亦有下里巴人、俗不可耐者。不同的生存阅历导致了她们不同的行为方式,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对升迁有着极大的欲望。

于是在通往权力的道路上,她们将巴结男性上司的“事业”做得响遏行云。对主子,她们当然要做出真心崇拜抑或由衷热爱的样子,目的,只是为了能进入对方的视野。她们和权势男人的关系一如嫔妃与帝王。

在女人们趋之若鹜的臣服中,对权力的崇拜几乎成为某种责任。她们竞相攀龙附凤,机关算尽,极尽争宠之能事。随之环境变得令人窒息,为着“雀台”,女人们被挤压在一条狭窄的道路上。她们艰辛地跋涉其中,以至于不惜以色相出卖灵魂,而身体对她们来说已非禁忌,像商品一样,无非交易。

这种看似争奇斗艳的景观,事实上已经超越了邀宠的原始状态。女人们不再单纯地需要男人的宠幸,更希望男人能对她们委以重任。于是无论花瓶般妖娆的年轻女孩,还是风韵不再的中年女性,都甘愿在男上司的摆布下实现她们人生的价值。于是她们慢慢了悟,她们所长袖善舞的,绝然不是爱情中的争风吃醋,而是权力漩涡中的生死拼杀。

总之,这些觉醒的女人,已不是将人生目标锁定在爱或婚姻上的庸常之辈。她们要在这个男人的世道中,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进而不着痕迹地改变自己的人生。

在如此斑斓的角逐中,女人们竞相将武则天当作效仿的楷模,进而对唐朝女性参政的昌明景象心向往之。于是小说营造出某种与盛唐后宫的历史对位。不经意间,你便会在不同的女性身上,看到长孙皇后、武则天、上官婉儿乃至高阳公主的影子,看到古往今来虽花样翻新但本质未变的前世今生。尝试着在当代生活中营造出一种历史的格局,这或许只是某种虚妄的探求。

男上司是小说中唯一的主角,因所有人的所有行为都因他而起。他总是在红尘环绕中举棋不定,又总是在风花雪夜中难抵诱惑。他从来都是旧爱不去,就有了新欢,并且永远是有了新欢,才了断旧爱。慢慢地他将这一单新旧情感的生意做得天衣无缝。谁都不知道他怎样摆平了那些被遗弃的女人,又怎样了结了此前的恩恩怨怨。他的困惑来自他总是不能正确选择自己的红颜知己,于是总是悔之晚矣,以至于不断成为女人的人质。对他来说,有的女人就像捆绑在他身上的炸弹,随时随地都可能将他送进地狱。

最终的好离好散,并不是因为女人通情达理,而是他决意以死亡为代价,彻底结束这风花雪月的博弈。不过令他九泉之下欣慰的是,他曾经的女人竟如古代妾伎般聚在一起,早晚供食,奏乐唱歌,遥望想象中的斯人之墓……

但没过几天,她们便又振作起来,因为,新来的上司走马上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