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铜雀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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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就像是血腥的影片(2)

但当所有的梦想最终化为泡影,她便不再对这个世界抱任何希望。她只是在“复课闹革命”后回到学校,那时候只想待在学校里。至少在这个所谓的贵族学校里都是和她同命运的孩子。于是他们惺惺相惜,彼此安慰,在被抛弃中,悲凉地唱着他们不幸的青春。

就这样,万末日复一日地逗留在学校,害怕回到那个四面楚歌的祖父母家。她觉得从小住到大的房子不再有任何安全感,而留给她的全都是充满了恐怖的噩梦。她不想听窗外传来的口号声,她惧怕砖头击中玻璃的破碎声,更害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人突然冲进来抄家,用皮带抽打年迈的祖父母。

她怕极了家里发生的这一切。她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如此天翻地覆。她便只能早出晚归,就像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农夫。她以为只有这样才是安全的,哪怕,每晚回来的时候,还是能在离家不远的电线杆下,看到那些二流子一般抽烟的男孩。她当然知道他们是谁,住在哪里,她只是已经多年不和他们交往了。她也知道他们终于扬眉吐气,“造反有理”的社会变革终于让这些孩子今非昔比。

她于是只能默默绕过他们。每每绕过这个乌烟瘴气的危险地段时,她都会屏住呼吸,加快脚步。但还是能听到身后“狗崽子”之类的辱骂,甚而弹向她身上的那些燃烧的烟蒂。

她当然知道他们对她怀了怎样的愤恨,但庆幸他们并没有对她发起实际的攻击。她猜想一定是其中那个对她友善的男孩在保护她,尽管他也是路灯下的一员。于是她以为有了这个男孩她就安全了,不用再害怕他们对她无礼的羞辱。她庆幸自己没有遭遇过祖父母及父母被殴打的可怕经历。她觉得暴风骤雨的阶段已经过去,况且,祖父母和父母已经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

于是她觉得可以安心走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了。依旧早出晚归,依旧地,每晚绕过路灯下的那些坏小子们。她总是能看到她认识的那个男孩。不经意间,有一天,她突然发现他长高了,并且变得英俊了。只是,她想不出该以怎样的方式去接近他,有时她甚至想去触碰他消瘦的脸颊。

然后就到了这个命定的夜晚。就如同后宫的姬妾,要在命定的这一刻,踏进君王的甘露殿。唯一的一次,在路灯下,她没有看到那些抽烟的男孩。于是她停下来,看电线杆上那盏灰暗的路灯,看灯影下撒满一地的香烟头。

她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是骗局。她只是站在路灯下心生凄惶,觉得站在这里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她甚至捡起一个仍在燃烧的烟头,放在嘴边,立刻被一种古怪的恶臭呛得咳嗽起来。

她在这无人的路灯下站了好久,迷惘中觉出了某种孤独和寂寞。她自然也想到了那个变得英俊的男孩,不知道他们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改邪归正了。他们就不再聚集在昏暗的路灯下了?那么他们又会成为怎样的人呢?

在冷的寒夜,她却感受不到冷。一连串的喷嚏才让她觉出有风在呼啸,于是裹紧棉衣往家跑。

她像每天一样用钥匙开门。她知道这时候祖父母已经睡觉。想不到门是开着的,她以为是他们忘记了锁上门。她记得之前也曾有过这样的疏忽。她知道那是因为他们老了。她这样想着,反身锁上门。房子里静寂无声,一片黑暗。她想要打开过厅的顶灯,却突然被身后的什么人抱住。她想喊叫,还没出声,就被狠狠地捂住了嘴。喉咙也仿佛被掐住一般,让她几乎窒息。她挣扎,厮打,想要冲出袭击者的魔掌。但无论怎样都无法挣脱,她觉得绑缚她的绝不是一个人。

她知道她正被生拉硬拽地拖进地下室。这是她的家,她熟悉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但黑暗中她无论怎样挣扎,都不能挣脱那凶狠的束缚。

她知道已经来到了地下室,但却什么也看不到。唯一的那扇临街的窗也被遮住了,因为祖母不想让外面窥测到这座房子里的任何动静。她就那样被那些人野蛮地推来搡去。这些绑架者显然有备而来,他们策划这场阴谋已经很久了。她根本无从辨别他们是谁,也始终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们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声的。但很快,她就从这些人身上浓烈的烟味中猜到了他们是谁。

但是她不能喊叫,嘴里被塞上恶臭的烂布。眼睛也被紧紧缠住,火辣辣地疼。她什么也看不到,喊不出,只是拼命地挣扎,却突然被几只手臂抬起,悬在半空,又狠狠摔到桌子上。是的,她知道地下室的所有布局,也知道祖父为了躲避袭击,特意将书桌搬到了地下室。她不知为什么会落到祖父的桌子上,紧接着,似乎有很多双手将她拼命扭动的身体紧紧按住。

是的,她动转不得,不能喊叫,也不再挣扎。无声无息中,她唯一知道的,是她还活着,然后就听到了越来越快的喘息声,甚至心的跳荡。她知道那不是她的心在跳,她的心此刻早已凝固了。

至此,她依旧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会是什么。这些人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又为什么把她固定在桌子上。在她的揣度中,似乎只有政治的原因,于是她开始回忆自己到底说过什么话,是反党的还是反人民的,抑或,她对祖父母和父亲总是恨不起来……

寂静中,那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那难耐的等待。她觉得按住她身体的那些手开始有所松动。于是她以为要被松绑,或接受审判。在无声无息中,突然间,她觉出有人在拼命靠近她。那气息,热乎乎的,满嘴的烟臭。还有,身体的灼热,以及,那不顾一切的喘息声。紧接着,无数只手开始在她的身上到处摸索,裤子也被狠狠扒掉。

或许她知道自己要遭遇什么了。于是她开始拼命挣扎,紧紧绷住自己的身体。然而,无论她怎样保卫自己,都无济于事,结果只能是悲哀与绝望。然后是被撕成碎片的短裤,撕扯中勒破的肌肤。她在没有能力的挣扎中欲哭无声,但泪水还是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在黑暗中,直到,觉出了,刺骨的冷。她才意识到,周身已经被剥得一丝不挂了。

然后,她被强暴。在青春的兽性中。

她的身体,就像是,正在被野兽蚕食的猎物。她被无数个疯狂的灵魂撕扯,任那些肮脏的手在她洁净的肌肤上肆无忌惮。而那一刻她所能做的,就是紧紧夹住自己的双腿。那是种动物般的本能反应。那时候,她并不知被夹住的地方将通向一个怎样的所在。但无论怎样竭尽全力,她的双腿还是被疯狂的力量掰开了。

是的,她的腿还从来没有摆出过这样的姿势,所以她疼。然而这样的疼,却还不足以让青春的欲望获得满足。然后便开始有人进入她,撞击她。那已经不是疼痛所能形容的了。那一刻,她被撕破着,穿透着,如万箭钻心。那疼痛的感觉一直延伸到冰冷的脚尖,她几至昏厥。那是她从未经历过的,痛不欲生。而她,却只能横陈于祭坛上,任人宰割。

她不知是什么东西在猛烈撞击她,亦不知这样的撞击持续了多久。她不知第一个侵害她的是什么人,亦不知究竟有多少人在黑暗中进入了她。一次又一次,断断续续,似乎已听不到那抑制不住的喊叫声……

当那些禽兽终于离开,她已周身是血,遍体鳞伤。她不知在地下室冰冷的桌子上躺了多久,才能慢慢地挪动自己。待她终于爬到楼上,才发现祖父和祖母都被绑在了床架上。

他们在血泪中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什么世道啊!祖父长啸一声,垂首逝去。

一天后,祖母吞食大量安眠药追随祖父而去。不久,父亲也在“牛棚”悬梁自尽。

剩下母亲和万末相依为命。母亲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她试图控告,万末甚至指认了路灯下那些邪恶的男孩,却最终因无法判定谁是元凶而不了了之。

后来,男孩中一人的父亲成为临江市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这桩轮奸少女的案件就再不被提起了。